虞幼甯眼前一黑,驚慌失措拽住沈京洲。
“糟了!我忘了醉仙樓的月餅!”
醉仙樓的月餅隻在中秋夜售出,他家的月餅天下獨一份,别處是買不到的。
月明星稀,雲影橫窗。
畫舫上張燈結彩,錦繡盈眸,烏木匾額上刻着漆金的“醉仙樓”三字。
婢女穿着紅绫襖青緞掐牙背心,如花似玉,手上提着琺琅戳燈,光影流瀉一地。
虞幼甯亦步亦趨跟在沈京洲身後,登上畫舫,轉首低望。
江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時不時有小舟泛江。
舟上立着高歌吟詩作賦的文人墨客,又有人懷裡抱着樂姬,飲酒尋歡。
虞幼甯飛快撇開目光,一心一意跟在沈京洲身後。
多福早早侍立在雀室前,躬身替沈京洲和虞幼甯挽起氈簾。
多福滿臉堆笑,手上提着洋漆描金屜盒,盒子掀開,正是醉仙樓特有的月餅。
餅皮酥脆金黃,内裡裹着細碎的桂花香餡,甜而不膩。
餅上映着月兔搗藥,後面還有一株桂花樹。
虞幼甯眨眨眼,捏着月餅愛不釋手。
往日做鬼的時候,虞幼甯隻見過供桌上設着的素餅。
素餅做工粗糙,又在供桌上擺久了,幹冷僵硬,半點香氣也無。
那時虞幼甯還以為,月餅也同素餅長得一樣。
虞幼甯低聲嘟哝:“原來月餅是長這樣的。”
沈京洲擎着茶杯的手指輕頓:“你以前沒吃過?”
虞幼甯凝眉,細細思忖半日,終還是搖了搖頭。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選自李白《月下獨酌》)
虞幼甯在書上學過,中秋賞月吃餅,是要同家人在一處的。
她孑然一身,不過是一隻形單影隻的小鬼,連家人的供品紙錢都不曾見過,自然也不曾吃過月餅。
“他們不曾給我送過,我也沒有什麼家人。”
生母嫌棄,武哀帝厭惡,虞幼甯這樣說,也并非全無道理。
沈京洲若有所思。
虞幼甯實話實說,眉眼難掩落寞。
倏然又捏起一塊月餅在指尖,展顔一笑。
虞幼甯言笑晏晏,如弦月的一雙秋眸半眯。
手中的月餅小巧精緻,虞幼甯舉着月餅擋住自己的一隻眼睛,朝沈京洲彎彎眉眼。
“不過我如今有啦。”
沈京洲揚眸:“有什麼?”
虞幼甯雙手疊在洋漆小幾上,燭光綴在她眼底,似浩瀚星辰。
“我有家人啦。”
旁人舉杯對酌,虞幼甯舉餅,明眸皓齒,眉歡眼笑。
“陛下便是我的家人。”
江上一束禮炮沖上雲霄,如金玉灑落人間。
斑駁光影穿過軒窗,明明滅滅。
沈京洲身披金絲滾邊象牙白鶴氅,淡漠的眉眼晦暗不明,忽明忽暗。
他凝眸注視虞幼甯許久。
甲闆處一個女子的哭聲驟然打破夜色的安甯。
“我視你為家人,自然也想同你朝夕相處。”
虞幼甯愕然,随即點點頭表示贊許。
她如今對沈京洲,也是這樣的。
“什麼兄妹?我對表哥從來都是男女之情,并非兄妹之情!”
虞幼甯一雙眼睛圓睜,眼前忽的晃過先前被沈京洲丢出府的舞姬。
沈京洲向來是不喜女子投懷送抱的。
那名舞姬犯了沈京洲的忌諱,自然也落不到好下場。
虞幼甯猛地站起身,唯恐沈京洲誤會,急急忙忙表清白。
她舉着月餅對天發誓。
“我對陛下,從無男女之情!”
“我一點也不喜歡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