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需得用手心揉開,虞幼甯向來怕疼,自然也做不來這事。
手肘上的淤青青紫交加,觸目驚心。
沈京洲雙目忽沉:“何時撞的?”
“在……馬車上。”
虞幼甯不知何來的膽量,小聲嘀咕,“都是陛下的錯,若不是陛下拿走我的甜水鴨……”
沈京洲眼中似笑非笑。
虞幼甯心口一緊,膽小鬼本性難移,立刻改口道:“是我自己不當心,和陛下全無幹系。”
沈京洲笑着松開虞幼甯的手腕,從盒中翻出一個小瓷瓶。
玻璃旋絲蓋轉開,露出瓶中淺綠色的藥膏,薄荷的清香迎面而來。
虞幼甯湊過去,鼻翼聳動,好奇盯着沈京洲手中的藥膏瞧。
不過是尋常的化淤膏,虞幼甯竟也看得目不轉睛。上用的化淤膏,連玻璃瓶子也做得小巧精緻。
虞幼甯拿手指敲敲瓶身,倏爾瞥見沈京洲剜下一小塊藥膏,虞幼甯整個人為之一振,身子下意識往後躲去。
她雙手牢牢抱在一處,整個人幾乎縮在圈椅中,虞幼甯驚恐不安望着沈京洲,一雙眼睛惴惴不安。
沈京洲泰然自若:“伸手。”
虞幼甯搖頭如撥浪鼓。
沈京洲唇角笑意依舊,那雙深黑眸子淡淡,辨不出喜怒。
虞幼甯紅唇緊抿,而後悄悄從懷裡抽出一隻手,視死如歸:“給你。”
沈京洲笑了一聲,那笑聲極輕,轉瞬即逝。
他垂首凝眸,籠在虞幼甯身上的黑影不曾移開半分。
虞幼甯紅唇抿得更緊,讪讪收回右手,改遞左手出去。
松垮的衣袂往上卷起,冰涼的藥膏敷在手肘處,沈京洲指腹抵在傷口打圈,力道不輕不重。
他手指上戴着一枚赤皮青玉扳指,扳指出自宮中如意館的工匠之手,扳指剔透,繪有紅海魚圖。
虞幼甯怔怔盯着扳指。
蓦地,額頭被人輕敲了一下,沈京洲眼中笑意淺淡:“怎麼那麼呆。”
言畢,又命人捧來沐盆淨手。
多福立在一旁伺候沈京洲盥漱,移燈挽帳。
寝殿燭光亮堂,帳幔放下,依舊能看見光影綽約。虞幼甯躺在瓷枕上,腿側還抹着傷藥。傷口依舊腫疼,難以入睡。
虞幼甯不敢輾轉反側,隻能悄悄側身,借着光影打量沈京洲的輪廓。
細碎燭光流淌在沈京洲眉眼,虞幼甯屏氣凝神。目光下移,又落在沈京洲手上的扳指。
清透的扳指掩在廣袖之下,瞧得并不清晰。
虞幼甯擡眸看一眼閉目沉睡的沈京洲,悄無聲息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挑起沈京洲的衣袂。
瑩潤光澤的扳指再次顯露在虞幼甯眼前,她對着扳指比劃自己的手指,倏然想起往日衆人口中的“鬼壓床”。
虞幼甯雖然做了十來年的膽小鬼,可卻從未做過傷人性命的事,連鬼壓床也不曾做過。
鬼壓床,怎麼壓的?
一根無名指伸出,悄悄覆在沈京洲手上。
虞幼甯做賊心虛,遽然仰起頭。
沈京洲雙眸輕阖,連眉頭也不曾動過半分。
虞幼甯無聲松口氣,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三根……
更深露重,空中飄蕩着絲絲縷縷的瑞麟香。銀輝疊着燭光,交錯落在屋中。
沈京洲忽然睜開眼,視線往下,落到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沈京洲揚眉,意有所指:“殿下這是何意?”
“我、我我……”虞幼甯語無倫次,目光亂瞟。
地府中的小鬼壓床,都是為了吸走人的精氣。
這話是萬萬說不得的,若是吓壞了沈京洲,那她日後可就不能蹭吃蹭喝了。
虞幼甯冥思苦想,迎上沈京洲一雙烏黑眸子,她小心翼翼、斟酌着換了個貼心委婉的說辭。
“我、我在……采陽補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