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已經漫過天際,天空暗淡下來,很快又蒙上了一層淺紫色的光輝。
霍德小鎮的宵禁時間就要到了,鎮民們大多都已經回家,小街上空蕩又安靜。
塔薇站在街角的屋頂上,蹲着身子撚着石磚上的灰塵,單手拎着水銀鏡調整位置。
鏡子反射着太陽在空氣裡餘下的光輝,當這面水銀鏡完全對準塔薇時,她小心翼翼的垂下眼眸。
黑霧在鏡子裡彌漫,蓦然間,一張被黑袍蒙的嚴實的面龐出現在水銀鏡裡。
陰冷的感覺瞬時附着在塔薇背後,強烈的窺視感從中傳來。
殷紅的唇角從黑袍下露出,鏡子裡那人模糊的聲線便順着風傳來。
“一個溫暖的禮物,很好,贊美吾神。”黑袍人聲音輕柔。
來了。
屏住呼吸握住鏡子,塔薇自覺低頭閉上雙眼,整個人虔誠的俯在地上。
身後那股陰冷的感覺便又似潮水般褪去,黑袍人低笑一聲,在她耳邊繼續說道。
“那麼,您決定好了嗎,尊貴的小姐?”
“是的,大人。贊美吾神,感謝您的慷慨。”塔薇恭敬地回答着,頭低的更深。
“吾神的旨意已經散布在酒館,那個小隊不足為懼,但是……”她話語一頓,面露猶豫。
“不必擔憂。祭品既以收到,你自然就是吾神的信徒——祂也會庇佑你的。”黑袍人輕笑着,在水銀鏡中愉悅彎起唇角。
“是的,大人。很遺憾,根據神啟……您所說的‘流星’我并未尋到,近幾日進入小鎮的除了普通人,就隻剩下一位剛加入霍德小隊的少年。”
話語稍滞,确認這位大人沒有打斷自己的意圖,她繼續低聲訴說着。
“至于那位少年,祭品的記憶足以證明他那奇怪的無知。一位和普通沒什麼區别的少年,我不認為他有可能會是……”
“噓。”黑袍人歎息着打斷塔薇的叙述。
“月亮吞噬太陽,未知降臨天空。唯有吾神降臨之際,這片污濁的大地才會開滿銀色的薔薇。”黑袍人以遊吟詩人般的腔調詠歎着,言語間充斥着虔誠。
“無需多言,祂會庇佑你,【獵犬】不會搜查到你,盡情的去為吾神傳播祂的信仰吧,尊貴的小姐。”
“是,大人。”跪俯在地上,塔薇抿住唇瓣,無聲的張了張嘴。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光華流轉間,淺紫色的星空浮現在她的頭頂。
深吸一口氣,塔薇擡起頭,鏡子裡的自己便跟着一起動起來。
“走了嗎?真是可怕的力量。”喃喃自語着,塔薇突然将鏡子扣在地上。
她抖着身子,抱着腦袋痛苦的在屋頂上滾動。
萬幸,這裡是最為偏僻的街角,她身上的衣服足夠厚,腳下的屋頂也足夠平整。
“夠了,還不肯放棄嗎?”她抱着頭痛苦呻吟着。
“父親和母親就是被叛徒害死的,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們已經……獻給吾神了。”
壓着嗓子低聲絮叨着,塔薇踉跄着站起身,無端在夜下擺起一個起手式。
夜風從遠處吹來,終于将她的頭紗吹散。
塔薇喘息着睜開眼睛,用力擺動身子,張開雙臂像是鷹般開始起舞——這是觀星者裡流傳的傳聞中最古早的故事,莎維亞唯一的神曾寵愛過祂月下起舞的信徒,為其解決了一切困擾——這同樣也是最省事的祭祀方式,比起那些祭壇而言。
走投無路的寵兒用自己做舞,為神娛樂。
即使代價是自己。
她不知疲倦般的跳動着,最終力竭的摔落在屋頂上。
“呵呵,瞧。”塔薇對自己低笑着捂住唇角,另一隻手從旁攬過水銀鏡放進懷裡。
“黃昏已至——别掙紮了,這是我們見到他們的,最後的方法了。”她頹然轉過頭,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瞳。
“真是完美的祈舞,可愛的小姐。”溫雅的聲線從那人腹腔傳來。
…………
告别伊路裡前輩與阿瑞斯先生,亞利瑟總算踏上回自己休息室的道路。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阿瑞斯先生和伊路裡前輩一樣不正經。”揉着眉心,他搖搖頭,努力讓自己忘卻那些不正經的話術——關于啄木鳥内部摸魚的小隊傳承。
教堂的報時的鐘聲在頭頂響蕩,提醒着大家宵禁的時刻就快到了。
三步并作兩步,亞利瑟飛速竄回教堂踏入側廊,準備回到自己心愛的休息室。
“真是複雜又勞累的一天啊。”他歎息着,迎面在側廊與中殿的交接口碰上伊索納主教。
燭台握在伊索納的手中,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回眸微一挑眉。
“我親愛的小亞利瑟,很高興你的眼光還不錯。”
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角,亞利瑟讪笑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