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已然走到了末尾,是雪花最密集的時候,比之前更冷。
林以玖已經習慣了在這樣寒冷的冬天早起去書院,這麼多年都是如此過來的,壓根沒有起不來的時候。
但現在,每每醒來,都得看一看床頭的方盒子,裡邊放滿了他和穆厘的信,抽一張看完,起床的決心就剛好能蓄滿。
純白的衣衫,再搭上純白的袍子,腰間那一個深藍色的錢袋就顯得十分注目,細細一看,錢袋上的繡花更是精妙,白色的真絲繡線織成的竹子,還帶着反光。
上回去繡花鋪子定好的錢袋一到手,林以玖就立即戴上錢袋在夫子堂招搖了一天。
教授書畫的夫子越看越喜歡,笑問道:“你這竹子繡得着實好,是哪家鋪子的手藝啊?回頭我也去買一個。”
“是蘭逸繡坊的手藝,不過這紋樣是學生畫的,若是夫子喜歡,學生明日将手稿帶來,夫子可帶去繡坊訂做。”林以玖說。
“你的畫技越發精湛了。”夫子撫須笑道:“甚好,那我就晪臉收下了。”
“聊什麼呢?”章夫子從外邊進來,看到林以玖腰間的錢袋,好奇看了一眼,“你這錢袋倒是不錯。”
“剛說呢,這是以玖自己畫的,我準備去訂一個,章夫子要不要也訂一個啊?”
“我就不用了,我家夫人給我繡了不少。”章夫子說完,轉頭看向林以玖,“上回的文章寫得不錯,三月春闱照這個水平,拼一拼會元也是有可能的。”
章夫子沒敢把話說滿,他心裡覺得按照林以玖的學識,拿下會元不成問題,但凡事都不能講絕對,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更何況,說得絕對了,對林以玖的名聲也不好,傳出去,不僅是他作為夫子過于自傲,還可能讓别人誤以為林以玖恃才傲物。
春闱在即,名聲最重要,若是一個不慎,很有可能會剝去前面得來不易的舉人身份,甚至終生不得科考。
林以玖拱手道:“多謝夫子贊譽。”
“三月春闱,你可定好了出發的時間?” 章夫子問。
“此去京城水路兩日,學生打算提前七日過去。”
“這麼晚?舟車勞頓也需要時間調整,更何況,天下學子進京,光是住所就難訂,你不趁早過去,屆時住得不好,影響了考試就不好了。”
“父親在京城已租好了院落,夫子不必擔憂。”
“甚好。”
林以玖第二日就将手稿給了書畫夫子,精巧的錢袋他戴了兩日,确保每一個夫子都見過後便換回了從前那些樸實無華的錢袋。
春闱在即,書院内的學生都專心将心思放在考學上,有些家中不富裕的,早早就辭了書院要步行進京,長途跋涉還有搶租房屋,再有就是早早進京,興許能碰上什麼好機緣。
林以玖倒是不用想這些事情,因為他的父親會全部安排好。
幾時入京,入了京在哪裡住,一日三餐吃什麼,進了京,哪去能去哪裡不能去,哪些人能交哪些人不能交,早上做什麼,下午做什麼,晚上幾點歇息,早晨幾點起,仔仔細細安排了一遍。
在他父親看來,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最好就像一個聽話的木偶,哪根弦動了便動哪裡。
林以玖自小便是這樣被安排的,倒是沒什麼不适應。
唯一不适應的,隻有他父親近幾日來,每天傍晚都會來府裡坐一坐,問問近況。
以往十幾年,父親一個月來個四五回都算多,有事也隻是差使林管家走一趟,更别談留宿,現下來得頻繁,讓他不适應的同時還有些難受。
林知嶽坐在堂屋的主椅上,看着坐在下面垂首的林以玖,“春闱在即,你安心念書,旁的事不用你操心。”
林以玖說:“是。”
林知嶽對于林以玖服從的态度甚是滿意,連帶着前陣子林以玖感染風寒的事也緩和了态度。
“為父生意繁忙,平日裡也沒能顧得上你,不過我知你懂事,不會計較這些,等你中了狀元,再一起回鄉告知你的娘親,想必你娘親在天有靈,定會保佑你,保佑整個林家。”
這樣的話,童生時說過,秀才時說過,舉人時也說過,隻是次次都不曾兌現過,這一次,林以玖也隻是“嗯”了一聲。
“我聽聞你在書院,結交了新的朋友?”
“嗯。”林以玖說:“此人叫單齊玉,學識不錯。”
“學識再好,能有你好?”林知嶽皺着眉,說:“書院裡都是些不如你的學生,你與他們結交沒有一點好處,你想交朋友,等你中了狀元,入朝為官,朝上這麼多大官,哪個不比你在書院的朋友強?”
林以玖沒有反駁。
林知嶽沉聲道:“隻有能讓你平步青雲的人,才是值得你結交的朋友,朋友不求真心,你隻要跟對了人,做了大官,自然而然就會有朋友。”
“以後你為官,就得仰仗這些人,你說你在書院結交的朋友,哪個能讓你升官?哪個能帶你入内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