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之中,到處有人巡邏,沒有偏僻的地方,你放心就是。”說完後卻又覺得直覺拒絕就是浪費了人家一片好意,便又笑道:“不過你跟着也确實安心些,多謝費心了。”
許緻的嘴角不可遏制的往上揚了一下,他竭力的往下壓但是沒能成功,便讓人一眼便能看出他臉上那種不太想表現出來卻仍舊顯而易見的得意和滿足。
姜妱又忍不住笑了,她側過臉擡手遮掩了一下,覺得這個年輕人也挺有意思,這樣能幹又有赤誠之心,便是平日中多少有些傲慢,也是招人喜愛的。
傅初鴻看好他,對他多有盛寵,實在不是一件意外的事,無論他是不是淑妃的親戚都一樣。
一行人亦步亦趨的跟在姜妱身後,許緻突然問道:“您是要回宮了嗎?”
姜妱平靜地點了點頭:“不過這兩天便要出發了。”
許緻不說話了。
姜妱感覺到了他的沉默,一邊走,一邊轉頭看着他,詫異道:“我們回京,你必定也是要跟随的,回去後官複原職,前罪一筆勾銷,怎麼不高興了呢?”
她說着,又想到一個可能,便遲疑道:“你莫不是為你姑姑……”
“當然不是!”許緻這下反應激烈了起來,他停下平複了一下情緒,才狀似平靜道:“公私不分,您是這麼看臣的麼?”
他這話說的有些頂撞的意思,僵硬到旁邊的絲蘿忍不住皺起了眉,但是姜妱的反應卻是不同的:“對不住,我并非這個意思,”她先是道歉,之後才語氣平和的疑問:“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讓你不想回京。”
許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他頓了好半天,才終于找到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隻是京中事多,還有一群人在耳朵邊上唧唧歪歪,煩得很……臣甯願躲清靜。”
“扯謊。”
許緻停下腳步,看着她的側顔。
姜妱也停了下來,帶着笑意看着這個年輕人:“你這個年紀,必定是有滿腔的志向,隻有在京城,在陛下身邊,才能讓你們實現抱負……行宮中雖好,又怎麼盛得下你呢?”
她在等許緻的回答,但是對方卻不說話,隻是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姜妱一開始還帶着笑意,但是與這雙眼睛對視了有幾息的時間之後,她徒然從這雙眸中發現了某種奇異的、熟悉的神情。
或許連當事人都沒有察覺他望向眼前人的目光代表了什麼,姜妱得心卻不受控制的縮緊了。
她懼怕這樣的目光。
幾乎是下意識的、不經思考的,不等許緻反應過來,姜妱猛地轉過了身背對着他,甚至沒來得及思考轉折,直接生硬道:“許都督,我有些乏了,今天就走到這裡,你自去吧。”
許緻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有些詫異的望着她的背影,下意識迅速道:“我……臣送您……”
“不必了!”姜妱反應過來自己的口吻有些太過生硬,勉強緩了下來,道:“不過這幾步路,不耽誤你執勤了。”
被一口拒絕,許緻難得有些無措,他下意識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惹惱了她,既懊惱又急切,卻又不知道究竟錯在哪裡,隻得試探道:“方才臣言語多有冒犯……”
姜妱搖了搖頭:“沒有,你退下吧。”
她既然這樣說了,就沒有許緻拒絕的餘地,隻能擰緊了眉頭,躬身離開了。
姜妱的呼吸有些沉重,絲蘿沒弄懂方才發生了什麼,見她臉色有點不對,急忙上前來攙扶她:“娘娘?許緻那人一貫出言不遜,您要是生了氣就罰,便是陛下也不好說什麼的。”
姜妱用力搖了搖頭:“不,不幹他的事,是我自己覺得不太舒服。”
這下不止絲蘿,其他人也都大驚失色,夏栀連忙扶住她另一邊的胳膊,春藤急切的問:“您哪裡不舒服,快别動了,李穗!快去喊江太醫來!”
李穗拔腿就跑,卻又被姜妱喊停了,她臉色确實不太好看,撫着胸口咳嗽了一聲,才道:“就是夜裡沒睡好,有些心悸,你們不要大驚小怪。”
幾人都有些着急,恨不得飛過去把太醫背來,但是姜妱一意不許,過了片刻,見她的臉色有些緩了過來,才稍稍松了口氣。
“不耽擱了,”姜妱的聲音仍然有些低:“咱們回吧。”
宮人們忙不疊的應了。
衆人小心翼翼的護着姜妱往回走,但是剛轉頭走了幾步,便見一個人站在不遠處,不知站了多久,此時正默默的望向這邊。
姜妱的心态絕不像她表面上維持的這樣平靜,此時見到這人,更是覺得壓力湧上心頭,加重了那種沉重抑郁的情緒。
但是她卻又不得不應付。
姜妱帶人走到他面前,輕聲喚道:“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