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蘿現在心情極為複雜,對于眼前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人,她也拿捏不出該用什麼态度相對,隻是現在當務之急也不在這上頭。
她踟蹰片刻,不敢太過強硬刺激到姜妱,又不敢太過軟弱使得對方不将她的話聽進去,光是在心裡組織語言就花費了不少時間。
好在姜妱是個極有耐心的人,她安靜溫和的看着絲蘿,直到她想清楚該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為何想不開,但是無論如何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現在……就是大晉的皇後娘娘了,從此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呢?”
姜妱聽到這裡,倒是有些困惑了。
“你說你是褚皇後的陪嫁,從小一處長大,可是……恕我直言,你這反應,可不像什麼忠心耿耿的丫鬟。”
絲蘿渾身一震,接着左手下意識的握了握右手臂,低眉道:“也可能……我确實不夠忠心吧,人總是要先活命的。”
姜妱倒是覺得這孩子很特别。
她之前确實見過各種各這樣的丫鬟奴婢,但是無論心中作何想法,面上總是忠誠的,這與他們心地如何無關,主要是“忠心”是奴婢們最重要的東西,是他們的立身之本。
大臣們尚有“良禽擇木而栖”的說法,但是身為奴仆,似乎隻能依附于那一個主人,如同妻子隻能有一個丈夫……不,就算是妻子尚且可以和離或者二嫁,但是奴仆,卻隻有一條路可以走,無論是什麼原因,一旦背主,那就最為人所不齒,遭受的唾棄尤勝于女子失貞。
而絲蘿現在所說所做,就算不是背主,也所差不遠了。
姜妱靜靜地看着絲蘿,也不說話,直将她看的有些不安,側臉将視線移開了片刻,卻又移了回來。
絲蘿神情堅定,并沒什麼心虛的表現:“總之,雖然我有我的私心,但是剛才的話卻也當真是心裡話,您若是活下去,是所有人的幸事。”
她站起身來将托盤帶上:“我去吩咐廚房将飯菜熱一熱,娘娘……不、姜姑娘,請您仔細想想吧。”
看來這孩子也知道一味地防着姜妱自盡不是長久之計,一個人想死還不容易麼,旁人再怎麼盡心,隻要不将手腳捆起來,總會有個看不住的時候。
倒不如留給她獨自思考的時間,成不成就看天命了。
*
姜妱倚在床頭,看着絲蘿輕手輕腳的退出去将門關好,屋内隻剩了她一個人。
她先是仰面愣愣的盯了一會兒床帳的紋路,又垂下頭來,低頭去仔細的打量着這具身體的手。
這是一雙十分漂亮完美的手,手指纖纖,仿若削蔥一般,膚色是潔白晶瑩的,最重要的是,這潔白的顔色泛着還算是健康的血色,指甲飽滿圓潤,泛着珍珠般瑩潤透亮的光澤,十指瘦而不柴,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保養十分到位的手。
姜妱也曾有過這樣的一雙手。
他們似乎都喜歡這樣的手指,無論是握在手中牽着她遊玩時,還是……床笫之間,都喜歡不厭其煩的把玩。
但是後來她的身體日益衰敗,飯吃不下,永遠提不起精神,日積月累,整個人都消瘦得很,連帶着手上那一點點肉都被消磨沒有了。
在她臨死之前,那雙曾經精美的仿佛能工巧匠細心雕琢出來的工藝品一般的手,已經瘦的暴露出凸出的骨節,皮膚松弛,指甲表面坑坑窪窪,毫無光澤可言。
那雙醜陋的手,她自己都不想看一眼,也不知道那人是怎麼還能有興緻握在手中摩挲,放在嘴邊親吻的。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姜妱用力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思緒放在當下而不是以前的事情上。
她開始思考褚秾華,思考絲蘿,也思考接下來她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