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易感。”
“啊?”吳法拉瞪大眼睛,“哦……”
須臾,撲哧一笑。項康言出來了,見吳法拉居然在笑,眼角更冷,他已經穿戴整齊,好像完全恢複了過來,但不知怎麼一直沒看安韻。
安韻倒是在觀察他,好一會兒才蹙眉移開視線:“我們必須要盡快開始了。”
前庭功能矯正訓練開始。到了訓練場所,安韻手腳麻利,先給他們調試好設備。
這個項目對吳法拉而言也沒有隔絕測驗那麼簡單,她正色些許,隻在安韻主動過來給她檢查裝備時才輕輕莞爾。
那一邊,項康言獨自一人檢查裝備。但他畢竟是被訓練的人,一些裝備細節仍然不懂。
他往旁邊看了眼,又淡淡收回視線,正要扭頭走去找說明指南時,安韻出聲了:“過來啊。”
項康言轉過頭。
“你離那麼遠幹嘛?”安韻滿腦子是時間安排,“我要給你檢查裝備。”
他頓了下,走了過去。
安韻神色非常嚴肅,幾下就檢查完畢,指着設備:“還是你先。”
同樣隻能輪流進行。吳法拉也轉變為訓練狀态,聞言自然而然地看着項康言。
項康言無聲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上午的訓練在二十次訓練回合後落幕。三個人都累得說不出話,這一項吳法拉比較弱,項康言則稍微好一點。
“安醫生,你不過來吃飯嗎?”
“我要回一趟醫院,我們有個會議要開。”安韻說,“下午見。”
于是吳法拉相看相厭地跟項康言同桌吃飯,吃完了,率先回了預備航天員們的雙床休息室,沒多久項康言也回來了,她躺在床上看智能屏幕,餘光卻看見項康言拿出了紙。
拿紙是比較稀奇的事。
這個時代,隻在一些有關特殊文件的場合才用得到筆。
吳法拉瞅過去,隻見項康言靜靜坐着,好像也在思索什麼,片刻提筆寫了起來。
她想再看,但就在這時,隔壁的預備航天員好友何薇卻自來熟地進了門,吳法拉眉間一喜,剛要招呼,就見何薇驚訝地看着那張紙:
“項康言,你要申請換輔助醫生啊?”
“……什麼?”吳法拉立即蹦起來,“什麼?!”
項康言估計是覺得聒噪,沒吭聲,拿着紙和筆走出休息室。omega何薇被他晾在那兒,有些尴尬,又有點傷心,而吳法拉也顧不得安慰她了,幾步沖出去:“你要換醫生?”
“吵死了,”項康言冷冷地瞥她一眼,“不會影響到你。”
他往總培訓官的辦公室走,可卻沒見人影,一問,原來也去開會了。這一路上吳法拉就跟着他:“你為什麼換?”
她莫名很不爽,為了安韻:“項康言,你為什麼換?我們這隊伍私交怎麼樣不論,訓練至少進行得很順利吧?”
“很順利嗎?”聽到這句,項康言終于轉了過來,“我不覺得。”
在昨晚之後,他反複思索安韻的話,内心沒有波瀾是不可能的。
某種程度上自己大概像個白眼狼,項康言冷靜地想。
甚至于在今天,他還以為安韻會氣到不搭理他,任他自生自滅,可她還是來了,态度一如既往。
安韻确實是個拎得清的人——
也可以說拎不清吧。
其次,他其實并不理解,昨晚她說到小叔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項康言隻知道項廷開能力出衆,且可以為了婚配克服單向依賴症帶來的種種困難、甚至主動接受了手術,就這一點,哪怕他們的婚姻或許沒有那麼美滿,可也是好多了。
他自身對照,覺得項廷開總是比他的父親要好多了,好得多;而安韻也理應比他的母親過得好,對項廷開應該尊重、溫柔一些。
項康言不想管别人的私事,尤其是婚配方面,他一向嗤之以鼻。而做出換醫生的決定,單純隻是覺得自己也該拎得清一些——安韻确實不适合他,看她那淡漠冷靜的樣子,大概無法理解他需要更多的精力和幫助去克服幽閉恐懼症,也不能共情他對航天夢想的執着。
所以她雖然沒有錯,在最初時還給予了他關鍵的援助,他還是決定中斷二人的合作。
這個想法本身也有些猶豫,可經過更衣室那一番混亂,項康言就應激似的立刻敲定了,仿佛有股他不願承認的力量在和他對峙。
吳法拉不懂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哪裡不順利?别的隊伍有什麼優勢麼?”
“沒有。”
“那到底為什麼?”
項康言聲線平穩:“跟你沒關。”
吳法拉氣得七竅生煙,聞聲直直頓住,而後一言不發地繼續跟着他。
項康言一路去找總培訓官,得知地點後又走向醫院大樓的會議室,在快抵達門口時吳法拉終于開口了:“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冷血無情嗎?”
項康言神色冷酷。
“你不覺得你至少應該跟安醫生說一聲嗎?否則她接到通知會怎麼想?她可能覺得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你沒有一點合作精神和合作禮儀嗎?”
“會說,不是現在。”項康言也被她跟煩了,終于開口,“不用你告訴我。”
“那你為什麼不先跟她溝通?!”
項康言緊閉着嘴,神色發沉。他沒機會說。
吳法拉越說越氣,最後反倒冷靜了,好久又道:
“你是因為幽閉恐懼症吧?”
項康言靜靜地瞥開視線,或許是覺得沒必要跟一個不相熟的人解釋太多,因此隻有全然的漠視。而吳法拉冷笑一聲,盯着這個alpha的背影又開口:“你覺得安韻沒關注你這個問題?”
項康言腳步一停:“你想說什麼?”
“奇葩……”身後傳來一聲低罵,“你要是多跟别人交流怎麼會不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安韻每天最早來基地,就是為了你這問題,她早就想給你制定特殊方案了,但很搞笑的是她自己居然也有幽閉恐懼症——”說到這吳法拉微滞,“更搞笑的是,她居然也願意繼續方案,每早去訓練,先讓自己通過隔絕測驗标準。”
空氣凝固。
昨夜那種感覺再次席卷。
那種有點莫名其妙又覺得情理之中的感覺、有關安韻的感覺。一股無法言說的酸麻從項康言胸膛漫開,往上攀住了臉龐、向下延伸到指尖,讓他整個人如同一尊僵硬的雕像。
吳法拉喘着粗氣,奔過來把他的申請表撕了,狠狠翻了他一眼。
他靜立着,低頭看着撕碎的紙。腦裡有兩台機器,一台還在理性地思索——如此這般的話是否還要繼續跟從安韻培訓——而另一台已經報廢,在發熱。
項康言讨厭熱的感覺。
而如果他敢推開一旁的窗,就會看見那個讓他有這種感覺的人。
會議室裡非常安靜。
這個會議是今早在系統裡發布的,目标群體是特情精兵部隊裡的所有精神醫生,即驅動級Ⅰ類信息素擁有者。
突如其來。可安韻沒想到等她到達時,羅西居然已經回來了:“安韻。”
“你沒事吧?休息好了嗎?”安韻仔細觀察着她,“怎麼現在就到了?”
“看到要開會。”羅西輕聲回答,臉色有些憔悴,但眼睛卻透出一股有點奇怪的明亮,也在仔細觀察着安韻,半晌搖搖頭,自言自語般,“……不說了。”
不多時,一個人進來了。
安韻擡頭去看,發現是基地的副部長,她自兩人身後路過,露出一個親和的微笑:“在聊什麼呢?”說着,在一旁的椅子落座。
“沒事,副部長好。”羅西率先打招呼,不知怎麼,安韻感覺她好像在一瞬間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她也跟着打招呼:“副部長好。”
副部長持續微笑,好久,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嘴:“工作最近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默了一會兒,安韻發現她看的是自己。
她有點不知所措。
“不怎麼樣,沒有想法。”
她看見副部長的眼神閃了閃,分析了下自己剛才的回答,又真情實感地補充:“意思就是很好,我喜歡我的工作。”
她沒看見這句話說完,副部長無聲歎了口氣,而身旁的羅西亦敏感地垂下了眼睛。
安韻隻看見眼前的大屏亮了起來——
“有關遠海區驅動級信息素擁有者的選拔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