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工作人員腳步一晃,腦中閃過回憶——
一年半前,他剛來這片轄區工作。
大概是一個陽光格外毒辣的下午,街道上沒什麼人,遠遠就瞧見一位不知是beta還是omega的女人在婚配中心門外站着,臉色有點沉悶和迷茫。
片刻她走進來,問了幾個可有可無的問題就走了。
可不知怎麼,他記得了她。
多巧,不久後就在一次家庭來訪中再見。
來訪結束後,同事說:“這一對之間有些怪。”
“嗯?”
“感覺比之前壓抑了點,我記得以前——哎,你不知道吧?這兩位是一見鐘情後不顧信息素依賴度也要結婚的,那個alpha是搞軍工的,為了要結婚還折騰了一場呢,那個omega嘛也很不在意單向依賴症的樣子,今天太不正常了!那omega都沒之前那麼傻樂了……”
他心一沉:“我全程都沒看她笑過。”
很快,就有了答案。
滿打滿算正是項廷開出差的前段時間,安韻拿着填好的申請材料來了婚配中心,語氣很冷靜。
“我要離婚。”
他湊上去看材料,理由有幾項,但可以歸結為一個詞:冷暴力。
在隻能檢測alpha對omega信息素依賴度的當下,冷暴力可謂是個非常、非常新鮮的詞。
滿滿一框字。
語言暴力……日常忽視……
離婚的程序很複雜,他有點緊張地同那雙清澈的圓眼對視:“請問您跟伴侶已經做好協商了嗎?”
安韻雙手平放在桌子上,脖子微昂,好像有點在放空,半晌才說:“還沒有。”
“這樣的話,我們需……”
“你們能幫我嗎?”她出口打斷,背挺直了一點,“我不想再跟他說話了。”
但是,申請被打回來了。
·
一片死寂。
beta工作人員僵硬着開口。
“是這樣的,就像之前解釋的一樣,兩位都是軍部背景,加上單向依賴症這個因素……”
“這不叫解釋。”安韻輕聲說,“在前天我又網絡提交了一次申請,請你們盡快審核。”
前天?這不就是項廷開結束出差的日子?
大廳明亮,卻有如某場風暴醞釀,安韻站在明暗的分界之間,眼睛非常清亮,哪來的木讷,甚至都有點桀骜了。
而她身後,項廷開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臉側低着,眉骨下的陰影極暗極深。
空氣冰封。
beta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心中其實知道答案。
離不了的。
就在琢磨話頭的時候,又見安韻姿态肅然,筆直筆直地立在那兒,像一株迫切需要氧氣的家樹:“盡快吧,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話音一落,屋内三人都像是被她不輕不重地扇了一巴掌,分明沒什麼力道,但那層感覺卻一直停留着,扒不下來。
項廷開忽然開口:“出去。”
工作人員錯愕:“啊?什、什麼……”
“這是我家,現在請你們出去。”
他甚至還有點風度翩翩,但靠近了卻讓人懷疑這是個錯覺。
工作人員屏息看過去,在腦裡刮搜對他的印象。
不太愛搭理人的精英先生;那不像是天生的沉默,而是那種略帶輕蔑性質的冷淡,這種冷淡讓人不禁猜想他對弱者的态度;除此之外似乎很投入工作,級别頗高,忍耐力頗強——不然怎麼能在93%依賴度的情況下出走一年,簡直是像逃跑一樣,而他當然不是會逃跑的人嘛。
此刻項廷開高得如座黑山,一瞬間alpha的威壓叫人汗毛直豎,那位beta腳若踩油般打顫,但餘光裡看見安韻那張既冷清又天真未褪的臉,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不行,婚配中心有留下和勸解的義務!”
僵持十來秒。
擡頭再看,隻見項廷開定在原地,微微低頭,似乎還對着光潔的地闆笑了一下。
是笑麼……
須臾,他側過身,好像妥協了。
工作人員松了口氣,再回來時,項廷開已經回了廚房,一看,居然在收拾衛生,仿佛我行我素、頗不在意、置身事外。
“項廷開先生,”工作人員心裡也有點崩潰,“我們也需要跟您談一談。”
一面無奈,一面觀察項廷開,但居然沒察覺出太多危險的異常,隻覺得他好像陷入了某種古怪的狀态裡。
時間到了,必須離開。工作人員把一年前的話又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接着肩并肩擠進門框底下溜了。
安韻臉色發涼,站在大廳中央,門則關得嚴嚴實實,她看着門口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麼。
身後,始終沉默的項廷開吐出兩個字,似乎還陰笑了一聲:
“離婚?”
安韻頭皮一麻,回頭一看時卻見他還背對着自己洗手,水流間手掌明顯發紅。
“誰稀罕?”項廷開轉回頭,冷冷地睨着她,像在自言自語,“其實我沒有必要去做手術,你說是不是。”
安韻無動于衷。
項廷開眼皮都好像被什麼壓沉了,隻剩一條黑森森的冷縫,聲音是從牙齒裡擠出來的:
“何必要為一個機器狗做手術?”
如此匪夷所思的話術,安韻那直來直去的頭腦得花不少時間才反應得過來,但有那麼一刻卻被窒了一下,如同電流擊過大腦,帶來不知所以的刺痛。
項廷開邁步而來,氣得連臉骨輪廓都更清晰了,仿佛被什麼又辣又沖的東西劈頭蓋臉給蒙了一層,激得他無法再容忍:“你是最沒資格提這兩個字的你知不知道?”
安韻實際上不善于口頭之争,習慣去直接表達,聞言眉頭一抽:“還資格?項廷開你在我面前裝什麼?變臉的人不是你嗎?”
她倒來倒去最後又回到那句簡單的話,似乎,簡單的東西才更加強烈——
安韻擡眼狠狠剜他。
“你真的怎麼不死外邊呢?”
回憶在此刻肆虐,有關所謂資格,早就說不清了。
材料上難道有一句假的嗎?
看着她這般厭惡厭倦,有一瞬間,項廷開的心髒像被什麼狠狠釘住,釘出幾道隐伏的茫然,然而體内的信息素在瘋狂躁動,完全不是恢複期末期該有的狀态。他的太陽穴不住在跳,片刻猝然轉身,拽着安韻的手腕把她拉上樓。
安韻自一年過後第二次被他如此對待,隻覺手腕發疼:“項廷開你給我放開!”
嘭!
項廷開把房門一掀,接着猛地壓向她:“你放心安韻,我可不會死,我要死我也死你床邊,我要死了還怎麼研究你?我死了你不就有資格了,有資格跑出去出軌禍害誰……”他的聲音在這時忽地放輕,“反正罪該萬死的人,也不缺你一個來咒。”
“我出軌?”安韻瞳孔放大,隻能注意到兩個字,“那叫出軌嗎,那叫被你這個惡心的人惡心了第二次!”
項廷開深吸一口氣,而安韻終于扒開他的手臂:“别再惡心我了,我真的不懂你不離是為什麼?”
他始終不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