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斯行直直盯着她勝雪肌膚,沈苌楚手腕很細,粗略估算,似乎一掌,就可将兩隻手腕鎖在一起。
拉過頭頂,任她踢打,都松不開。
垂眸,斂起眼底侵略欲,他道:“算了,小小姐。”
“很疼,若是留疤,我會心疼。”
沈苌楚偏不,還墊腳,幹脆地将腕子貼到他唇邊:“不行,你咬。”
她不喜歡欠别人的。
“咬了,再将你的生辰告訴我,等下一次,我給你慶生。”
七年間,她從未問起肇斯行生辰,如此,才覺似乎虧欠他不少,她揚起下巴:“我一定也給你準備一個特别大的驚喜。”
她腕子間,一股難以忽略的木香,嗅着分明是冷的,卻叫肇斯行口舌生燥。後退半步,避開她的手腕:“還是算了。”
“不行!”沈苌楚扯着他衣領,将人扯回,“給我咬!”
她不懂,卻又不斷挑逗,手腕來回蹭他。肇斯行後牙發酸,頰側因用力忍耐,微微下陷,眼神陰陰。
她叫咬,那他咬好了。
最好在她腕子上留下疤,打上章,不論将來誰看她的手腕,都知道有人,極親昵地咬過她。
“快咬……嗚!”
肇斯行先是用力攥住她小臂,張口狠狠咬了上去,牙齒陷入皮肉。沈苌楚疼的一激靈,不住地原地跺兩腳,連手中的河燈都飛了出去,趕忙拍他小臂:“疼疼疼!”
“好了,好了!”
肇斯行如叼着肉骨頭的餓狼,任她如何掙紮,也不放。
到齒間溢出鮮血,他才松口。
沈苌楚疼的眼前發黑,趕忙收回手,看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咬痕,氣得揚起手掌,又要打下去。
舉了半天,這一掌,最後卻落在他肩膀上。
沈苌楚按住傷口,叫罵道:“你屬狗麼,咬得這麼重,疼死了!”
“啊啊啊,肯定要留疤!”沈苌楚不解氣,對着面前笑得張揚的人拳打腳踢,“還清了,以後别因此事來煩我!”
她轉身,氣惱地不去看他,卻聽他說:
“咬得深一點,我想以後,若是找不到小小姐,可以靠腕子上的傷疤去尋。”
“狗屁,我看你就蓄意報複。”沈苌楚嘟囔,“我現在很生氣,你的生辰,以後再說。”
說罷,她拉袖子,擋住腕子上的傷口,氣鼓鼓地走了。
望着人背影,肇斯行擡手抹去唇邊血迹,露出一個略顯勉強的笑。
*
陳記點心鋪,後院内,陳必功在床上癱躺一日有餘,猛地睜開眼睛,眼白内血紅絲從眼皮拉至颞處,如蟲般湧動。
他未去雲娘房間,卻知雲娘走了。
是它說的,雲娘不是被帶走的,是她自己要走的。
陳必功要去尋雲娘。
他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光足落地,行如僵屍,向前挪動。頭腦中,有什麼東西正在不停翻湧,不停叫嚣着讓他停下。
陳必功隻是卡頓一下,又繼續向前挪動。
他要找雲娘。
他隻知,他要找雲娘。
一路行進,他推開院門,跌撞行至街道,如醉酒中風之人,深一步淺一步。
中元将近,街上僅寥寥幾人路過,見陳必功着光腳,又僅着中衣,以為他是被鬼上身,都不敢靠近。
陳必功梗着頭,朝舒術堂挪去。
*
馬車上,顧夢堯看沈苌楚臉色陰沉,又挑起車簾一角,透過縫隙,偷看跟在馬車旁的肇斯行,臉色亦不大好看。
趁人覺察前,她趕緊放下簾子。實不相瞞,她對肇斯行這人,還是犯怵。
先前,因他過人外貌帶來的旖旎已然全數消失,那雙眼好看,可實在太冷。似乎除了沈苌楚,無人能喚醒他眼底的溫情。
女子特有的直覺告訴她,肇斯行不是一個适宜接觸的人。
顧夢堯又悄悄看沈苌楚,大抵除了事關沈苌楚,沒什麼能勾起他的興趣。
她雖心動,卻也能分清何為頭腦一熱,何為情真意切。
她是頭腦一熱,而肇斯行對沈苌楚,是否是情真意切,她仍需判斷。萬一是這家丁仗着一副好面容,蓄意勾引苌楚,吃絕戶,騙取家财……
顧夢堯搖搖頭,又想到兩日前,肇斯行主動到舒術堂找上她與段蓄田,就是為了給沈苌楚準備禮物。
做花燈時,人眼神十分認真,一朵接一朵地箍,折騰到滿手是血,段蓄田勸半天,才願停下歇息片刻。
打消念頭,如此赤誠,倒也不像騙人。
顧夢堯試探地看向沈苌楚,氣鼓鼓的,不像消氣的模樣。
“苌楚還在氣?”她小聲問。
沈苌楚搖頭,又點頭:“算吧,剛消了,又生氣罷了。”
她小脾氣不加掩飾,全挂在臉上,顧夢堯生出笑意,剛想再問,卻見沈苌楚神色一凜,從腳下撈起長劍,拉拽着顧夢堯,徑直跳下馬車。
跳離狹窄車廂,沈苌楚甩脫劍鞘,一劍挑飛車夫鬥笠,眼睛一眨不眨,橫劈,銀光劍刃劃開車夫脖頸。
顧夢堯驚叫,眼前不是鮮血飛濺的場景,卻又不次于那般的可怖場景:
沒有鬥笠遮擋的馬夫面貌暴露,眼睛如空洞,細看,哪裡是什麼黑洞,裡面密密麻麻,是團成球狀的百足蟲,黑亮背甲在黑暗中隐隐生光。
五官中,凡是孔洞,盡數填滿百足蟲!
千萬條蟲子在他皮膚下遊走,悉悉索索的蟲子從脖頸劍口掉出,向四周散去,不一會,原本的‘馬夫’僅存完整人皮,攤開在馬車上。
這馬夫,竟是蟲子兜了張皮,撐起的‘人’!
沈苌楚落地,迅速彈開趴在顧夢堯肩上的百足蟲。這蠱蟲趁車廂黢黑,爬上顧夢堯肩膀,顫顫巍巍支起身子,要往她耳道中爬。
蠱蟲食人,最喜歡從耳朵進,不多時便可操弄人的意識。
顧夢堯被吓得說不出話,将她安置給段蓄田:“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段蓄田亦沒見過此等景象,吓得兩腿戰戰,卻也不敢耽擱,趕緊帶人躲到一棵粗竹後。
沈苌楚雙指捏火決,畫火圈圈住二人。
火花噼裡啪啦,燒死數隻想要靠近的蠱蟲,将蟲群逼停在火圈外。
一氣呵成做完一切後,沈苌楚劇烈喘息,警覺地觀察四周。
少頃,竹林上空,篩篩林影中,傳來不急不緩地掌聲。
“不錯,警覺,靈根天又賦高。”此人聲音尖利,嘔啞難聽,“是作容器的好料子。”
是沈苌楚永遠忘不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