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現在還沒回複。
江林晚看了眼時間,19:47。
這是處隔間,牆體厚重,小半面漸變勃艮第紅塗料浮着細石英砂,其上暖灰色漆面一直延伸到頂。他透過一面很大的鋼化夾層玻璃,俯瞰城市建築群的輝煌燈火,以及空中連綴成線的落雨。
室内很安靜,古典音樂輕柔緩慢,但窗面色彩被水暈成一片,盡管聽不真切,仍然能感覺到雨勢。
他有點擔心,撥通電話。
姜嶼夏是被一陣類似蚊吟的聲音吵醒的。
醒來之後才發覺是鈴聲,夾雜在車載歌單裡,像是突兀的信号串擾。對向行駛車輛的燈光穿過前擋風玻璃,被前排座位剜除兩塊,剩下的悉數成為對視網膜的刺激。
眼前還看不真切,隻有一片模糊的明暗色塊,她眯着眼,立即按下接通,擔心是工作電話,“喂。”
“你在哪兒?怎麼才接電話。”溫和沉穩的聲音。
她反應過來,湊近手機屏幕看了眼,的确是江林晚。
回到打車界面,所在位置和預計到達時間顯示得很清楚,她愧疚解釋,“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到,大概五六分鐘。”
“不是說這個。”他頓了頓,似乎歎了口氣,“你還好麼?”
“挺好的呀。emm,剛才……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沒聽見。”
視線恢複,她看清飛速轉動的雨刮器,不知疲倦從雨簾中撥出澄淨扇面,然後那些明淨重新被雨水淹沒。看久了,她感到困意又開始冒頭。
“其實你應該和我說的,換其他地方或者換時間,都可以。”
她無聲打了個哈欠,等他說完,然後笑,“這有什麼的,我想出來吃飯。”
并非出于确定戀愛關系後的所謂儀式感,而是僅僅因為想做。明天周一,又将開始連續六天從早晨到淩晨的工作,其實今晚本應該迅速解決晚飯然後去補覺。
車停在路口,紅燈時間很長,眼前是無盡車尾燈光,像是線上串起的密密繩結。
“嗯,餓了嗎?”
“有點。”她清清嗓子,改口,“很餓。”
他低聲笑,“我先點幾道菜,你來了再加。”
“好。”
“到哪裡了?”
“還有幾百米,在等紅綠燈。”
“帶傘了麼?”
“帶了,謝謝天氣預報,真人版。”她找回聲音,沒有剛才悶和啞,也不覺得困了。
“雨比之前大,下車後慢點兒走。”
“好,我慢慢地,再給你拖延半小時。”
他哼了聲,“那還是算了。”
她能聽出來他似乎心情很好,“不生氣吧?”
“有點。”
“别生氣了,待會兒多吃好吃的。”
他笑,“行,你說怎麼就怎麼吧。”
綠燈亮起,車流緩慢淌過。遠處連綿高廈即使在暗夜和這種程度的雨勢中,依舊毫無狼狽頹廢的感覺,像是鑲嵌螺钿、飾以琺琅的貴金屬制成的劍鞘。
高樓廣廈總不會缺人,無數人成群結隊從這些地方穿梭而過。
車穩穩停靠在車位,姜嶼夏匆匆背上包,跑進雨裡。
盡管嘴上說着慢條斯理,行動卻一點不含糊。她一手撐傘,一手提着裙角,在人群中疾行。
導航路線看過兩遍已經印在腦海,雖然是第一次來,卻顯得輕車熟路。
她踏上寬闊石闆台階,在雨檐下抖落掉雨傘褶皺裡蓄積的水,從自助機上取了一次性傘套。
一轉頭,一道身影擋住視線。
江林晚穿着休閑衛衣長褲,眼瞳裡帶着笑,像是琥珀色澤的桃花。
“很快嘛。”他微微挑眉,從她手裡抽走傘,“走吧。”
“我其實效率挺高的,就是遇到點狀況,而且路上堵車。”
她跟在他身後,繞過吧台和桌席,走到電梯間。身邊不斷有人經過,兩人都沒繼續說話。
回到半敞開式的隔間,食物香氣混雜着淡淡花草香撲面而來。
柚木桌上放着甜點果盤,以及兩套餐具、一捧新鮮束狀插花。
江林晚在對面坐下,“應該不會等太久,你先吃點兒這個。”服務生送來菜單和平闆電腦,反饋後廚情況,又接着介紹特色菜品。
姜嶼夏對食物并不挑剔,很快添了兩道。
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聊了半天工作、學業,菜陸續上齊,又接着邊吃邊聊朋友、生活、愛好。
突然有陣難言的沉默。
大概因為身份轉變太快,盡管相談甚歡,偶爾還是會感到不太适應。她打破僵局,托腮望着他,語氣輕松,“你怎麼這麼着急忙慌的,其實先多接觸接觸也行嘛。”
他倒是不在意,反而提起一樁不久之前發生的舊事。
“有人還是比我更着急。”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埋頭喝水,牙齒咬着茶匙。想了想,覺得不能這樣算了,又擡頭,勾起唇角,“那你覺得,是着急一點好,還是不着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