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的一早的鬧鐘,你睡得好沉,沒聽見沒醒。”
姜嶼夏換上家居服,用鲨魚夾随意束起頭發,自己先盛了碗。
天光明媚,瓷磚地闆如湖面波光粼粼。她盯着看了會兒,直到邱書儀撥開吹風機的滑鈕,熱風的輕微呼嘯打破寂靜,才後知後覺感到晃眼。
眼前金光與陰影交錯斑駁,電話鈴聲和敲門聲幾乎同時響起。
她一邊回電話,一邊去開門。
外賣包裝紙袋很大,她叫的是家很喜歡的餐廳。
手機聊天通訊錄列表置頂是家人和好朋友,她往下翻,看到了江林晚萬年不變的頭像。
他似乎很忙,所以淩晨才回複。“沒事,注意休息。”恰到好處的禮貌。
他一貫很忙,也一貫冷靜沉着。
“有很多,慢慢吃,想睡午覺的話,可以再睡。”她在桌上鋪好新洗淨的桌布。
對方連連擺手,“好不容易見一次,成天睡覺怎麼得了?下午逛逛這裡。”指尖點着社交軟件中的一則帖,“然後去那家飯店,再然後喝酒。”
“好好好,養精蓄銳,戰至天明。”她擺好飯菜和餐具,又起身,拉開冰箱冷藏室的單開門,“有果汁、酸奶、牛奶、蘇打。”
“我感覺我吃不完了。”
“明天再買點新鮮水果。”
“這趟回去,同事會不會拉着我,說‘怎麼胖啦’?”
“一點都不胖好麼!”姜嶼夏在餐桌邊坐好,示意穿衣鏡的方向,“電子秤在那。”
邱書儀吐了吐舌頭,埋頭慢慢喝粥,“好香。”
“專業養生。”
“那天天熬夜……怎麼說?”
“沒辦法,工作需要、吃喝玩樂需要。”姜嶼夏笑,“你不也是。”
“說起來,江林晚他們不是也今晚聚麼?你說,會不會能遇上。”
她正在吃時令蔬菜,被青翠汁液小小嗆到,随便亂答,“不會吧,城市這麼大,幾何概型告訴我,概率為零。”又開玩笑,“怎麼提起他?想撮合哪個?”
邱書儀的目光卻意外得認真,頓了頓,沒尋找到任何迹象,才繼續道:“好吧,不提不提。”
将計劃表一一打勾,一切都很順利。姜嶼夏覺得朋友介紹重點關注的這個男人也很不錯,好看、溫和、禮貌。從餐廳出來,一群人沿着商業街區散步。
慢慢溜達到酒吧,滿目都是人。這裡的确很火爆,許多遊客也會來。
社交活動流程掰開拆解後,其實沒有什麼新鮮。
新鮮的是人。她托腮望着新認識的這群人,覺得很有意思。
他的長相倒是符合她的審美,不過……不夠,哪裡不夠?
“去趟洗手間,你們先聊。”她笑得溫柔,黑色長發從肩頭掃落,和夜風一樣輕而軟。
空氣中有隐約濕意,有細菌和孢子,有吸附灰塵的水汽,還有爵士樂。
她在走廊拐角這端看見了江林晚,心裡隻有唯一一個想法,自己統計學真的白學了。
肝髒裡乙醇脫氫酶與乙醛脫氫酶催化效率不對等,過多乙醛讓她的神經系統有些異常波動。“Hello.”她沖他打招呼,銀灰鞋跟踩在地毯上。
江林晚摘下耳機,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錯愕和晦暗,然後點頭微笑,“嗨。”
她端詳着他,覺得确确實實很好看。
“和朋友一起過來的,他們在那邊。”他解釋,偏頭示意大緻方向,不過看不到,中間隔着幾重磨砂玻璃與輕體磚隔斷牆。
她站定,想到什麼說什麼,“你喜歡肖邦麼?”
他沒有遲疑,卻不明所以,“以前練過很多,怎麼了?”
“沒什麼,有人不太會。”
霞多麗葡萄中的單甯将唾液裡的蛋白分解,所以口腔幹澀。
冰淇淋還沒有吃多少,杯底與杯面大概正凝集許多細密水汽。
她垂眸笑了。
“有人是……誰?”
她察覺到他似乎是在努力接話,仰起臉,朝他的方向邁出一步。
他的确很高。不過她輕輕扯住他的襯衫,拉往自己的方向,鞋跟略微離地,還是能貼近他的臉。
指甲的顔色是濃烈的紅,手隻是簡單一抓,便在他的整齊衣襟上留下褶皺,看起來如楓葉飄落。她咬了上去。觸感柔軟,帶着冷意。
昏暗光照中,花葉印度榕、琴葉榕與綠蘿的枝葉淌出綠意,墨黑混雜着青黛,像外面天空中流動的雲影。
走廊恰好無人,但這種時候不多。
她想着回去再吃點冰淇淋,裡面有巧克力榛果和香草糖漿。她放開手,沖他笑了笑,掉轉頭。
“等一下。”
她的胳膊被拉住,但她很輕松就掙開,回過頭,嘴唇緩慢開合,幾乎未出聲,“You’re so cute.”
他顯然沒聽見,眼睛微微眯着,漂亮的希臘雕塑一般的臉龐看起來冷冽鋒利。
“你喝酒了。”他說。
“嗯。”她聳聳肩,知道乙醇分子會越過細胞膜從肺部呼出。但她不解為何多此一問,“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有人經過走廊,她往旁邊讓出道路,沿來時方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