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夜色傾瀉。
影城的位置在城郊,但是離她家不遠。
周雲汐習慣步行。
夏天的夜晚還是炎熱,行人不多,且在看到周雲汐奇奇怪怪的打扮之後,多半會不自覺地想着離這個怪人遠點。
老舊的居民樓群早已經荒廢了大半。
曲折蜿蜒的巷道裡安靜得吓人。
周雲汐回頭看了一眼。
雪白的一小團在黑夜裡還是很顯眼。
拎着酒瓶的中年醉漢東倒西歪地靠在牆邊,手裡捏着街邊撿的石塊兒,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對面的牆壁上砸。
偶爾也往經行的路人身上砸。
周雲汐習以為常地小跑過這段路。
後頭沒砸到人的醉漢氣憤地扔出了瓶子,人也搖搖晃晃地跟了上來。
這個事情并不少見。
反正追兩步他就會醉得走不動路,繼而退回牆邊呼呼大睡。
周雲汐這麼想着,腳下一刻不停。
但比她動作更快的是小貓。
一躍而起的小貓踹開了酒瓶。
酒瓶砸在牆上,灑落一地刺鼻的酒精味。
緊接着是罵罵咧咧追上來的醉漢。
也被一腳踢翻。
摔在地上爬不起來,還在罵罵咧咧。
小貓慢條斯理地舔了舔沾了灰塵的爪子,乖巧地在原地蹲坐下來,和回身看來的周雲汐對視一眼,慢慢晃了晃大尾巴。
“你是想誇誇我嗎?”
它的聲音很稚氣,帶着點潛藏的驕傲。
這街道不幹淨,醉漢更是摔得灰塵彌散開來。
雪白的小貓坐在那裡,格格不入得很。
周雲汐沉默。
她茫然地想了想,掏出手機開始百度——
“貓咪能把人踢飛嗎?”
無果。
周雲汐沉思片刻,繼續搜索。
“貓咪開口說人話是怎麼回事?”
第一條搜索結果顯示,讓她去找精神科醫生聊聊。
周雲汐深以為然。
她的家在一棟年代久遠的居民樓裡。
這棟樓的人家大多數已經搬走,她幹脆把同一樓層其他人家全都買下,打通做成了大平層,内部裝修其實與豪宅也沒什麼區别。
周雲汐疲憊地躺進了浴缸裡。
水霧氤氲,熱氣升騰。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到自己的腰間。
拍戲的時候,李雲朗的手就是從戲服的腰帶薄弱處探了進來,臉上還帶着屬于帝王角色的冷淡縱容,手上的動作卻毫不掩飾。
那個畫面讓周雲汐惡心得反胃。
她倏地開始用手指抓撓那塊被碰過的地方。
因角色要求而養護起來的長指甲很快将那塊皮膚撓出一道道的紅痕。
周雲汐下手極重。
皮膚被抓破,鮮紅一片。
她卻松了口氣般微笑起來。
窗外開始下雨。
腹部的傷口越來越痛,周雲汐沒管絲質睡裙上洇出的鮮紅,倚着窗戶接通了锲而不舍作響的電話。
是星姐。
大意是李雲朗他們回去跟董總告了狀。
星姐因此受了批評,手裡的權力也被影響。
她罵周雲汐的語氣很不客氣。
“娛樂圈待了這麼多年還是個沒眼力見的廢物!被碰一下你又不會死!”
“你知不知道董姐給你下了最後通牒?!明天就去跟李雲朗道歉!”
“你要找的人也不想找了是不是?”
“……”
她說了很多,周雲汐都沒反駁,隻是最後才問了句:“雲恕的消息——”
“這部戲拍完了再說!”星姐嗤笑道,“要是再出問題,找人的事我這邊也不會再繼續下去了,你好自為之。”
電話挂斷。
周雲汐沒說出口的話咬在唇邊,又隻好吞回去。
她慢慢擡起頭。
小貓站在離她最近的窗沿邊,尾巴一晃一晃的,看起來有些煩躁。
它擡起前爪,摁在了窗玻璃上。
像是擔憂。
又像是安撫。
周雲汐知道它一直待在那兒。
不聲不響,也不動作,像隻棉花玩偶。
所以她才沒驅趕它。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
雨水沾濕了它身上長長的絨毛,天性怕水的小貓卻似乎沒有感覺,隻是一動不動地看着躺在沙發上的周雲汐。
隔着玻璃。
像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周雲汐在漫長的安靜之後爬起來,翻箱倒櫃給自己找了藥吃。
她面無表情地等了一會兒。
終于走到了窗邊。
窗戶打開。
外頭風雨大作。
小貓沒有直接跳進屋裡,而是繼續對她眨巴眼。
周雲汐定了定神,問:“你會說話?”
小貓矜持地舔了舔前爪:“是的。”
做足了心理準備的周雲汐真誠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小貓歪了歪頭,擡起爪子,輕柔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是血色洇出來的位置。
周雲汐怔了怔。
小貓于是第三次告訴她。
“你好,我是貓。”
“……你跟着我,是想幹什麼?還是想要什麼?”
“我沒什麼想要的呀。”
小貓漂亮的藍眼睛透出憐惜的意味,它抖了抖身上的水漬,方才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在她的手臂邊蹭了蹭。
像是害怕她和白天一樣反感。
但周雲汐沒有動。
小貓的聲音稚氣又堅定。
“我就是想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