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圓盤邊緣垂直而下的藍光塑造成了一堵嚴絲合縫的圍牆,牆内,紅色的絲線封住竹簡,就算漆舜靠近,也隻勉強看清了竹子上刻着的字。
那字筆鋒鋒利,字形也與現在的文字相差甚遠,漆舜認了好一會兒,卻是一個字也不識。他索性放棄,擡手觸碰包圍竹簡的藍色光芒。
這确實是結界陣法所發出的光,他的手在接觸到光的瞬間就被彈開。隻思考片刻,他用力将手伸進去,試圖穿過藍光夠到裡面的竹簡。一個陣法圖像蓦地出現在光裡,兩部分圖像閉合,箍住他的手腕。巨大的壓力随之而來,若是再不收手,恐怕他的手就要斷在這裡!
疼痛入骨,漆舜再也堅持不住,隻得将手收回。
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島上還有這麼個東西。既然有重重保護,想來這竹簡對島上之人極為重要。意識到這點,漆舜心底的好奇心和勝負欲被徹底激發出來。
他暗暗調轉靈力施了幾個小的攻擊法術,施放的靈力與藍光最終交融,被攻擊的地方隻短暫地出現了幾道法陣圖像,漆舜還沒來得及捕捉,就又消失在光中。
再也不想這樣慢慢試探找出法陣漏洞,漆舜召出春泣,一劍捅進了結界。
藍光霎時變得血紅,他趁着這個機會再次将手伸進結界當中。
竹簡變得觸手可及,結界卻也好似在擴張。就要碰到竹簡時,紅色的光已經“劃”開了他的大半身子;指尖感受到不同觸感的下一秒,紅光大綻,已然将他的整個身體包裹其中。
眼裡的寶物唾手可得,他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正想更進一步,漆舜的眼前竟開始模糊起來。他晃了晃頭試圖保持清醒,失去意識的感覺卻在逐步侵蝕他的大腦。
陷入黑暗的瞬間,他有了一絲恐懼。
他對過去的時間已全無概念。
身體突然有了知覺,漆舜睜開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他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環境在變化,直到第一縷光出現在了眼裡——
藍色的燈火搖曳,像是一隻逃不脫石燈範圍的魂火。他從地上爬了起來,環顧一圈,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藏書樓内。
好像……是一棟八角塔樓。
八面石牆将他圈在正中,除了底層牆上刻着八卦符号的石門外,滿目都是放置了神、仙、佛、人、妖、魔、鬼、怪石像的大小石龛。沿着石龛向上看,是陰暗又深不見底的樓頂。而腳下,刻出的八卦陣角正對着石門,更讓他摸不清其中含義。
每一座石像好似都在垂眸看他,壓抑得仿佛呼吸都是一種罪過。漆舜額頭冒出冷汗,強迫自己回憶他最不屑的那套凡人解陣的方法。
“那些凡人是怎麼說的?”漆舜再次看向底層的八扇石門,“坤為死……艮為生?”
他走向艮門,門上的無數石龛放着他認不出的佛像,每一座佛雖面帶笑容,但都像是不懷好意。
有哪裡不對勁……
推門前,漆舜擡頭,頭頂的佛龛正供養着一位彌勒佛。佛的笑容令他發怵,漆舜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但他已别無選擇。
他推開石門,踏過門檻,進入了滿目都是溫柔白光的新地。
再往前走,觸目所及的景象越來越眼熟。漆舜忽地站定,回頭,石門早已消失不見,他失了唯一的後路。
腳下的空間變得清晰,一條青石闆階梯向上延伸,其終點,是一處猶如天宮的地方。
撩開裙擺行至上方,一座宮殿伴着鳥語花香出現在眼中。碧瓦飛甍,雕梁畫棟,其上鳥獸蟲魚的繪畫活靈活現,一不留神,就能見到檐下的彩魚化出實體,飛躍至殿前的水塘當中。
眼前的美景漆舜卻是無心欣賞。
這裡的每一處擺設都像是在提醒他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越往裡走,漆舜的心就越發沉重。
殿中空曠,隻對坐着二人,一男一女,一魔一仙。
“癡心妄想!此處至純至清,你這魔頭怎配得上這裡!”女人的聲音怒不可遏。
“配不配得上也不是你說了算。”男人淡定喝了兩口茶。沒過多久,茶碗從他的手中落下,落在地面發出脆響,茶碗邊緣跟着在地上滾了一圈。男人痛苦地捂住胸口,漆舜還未反應過來,女人便已召出細劍,架于男人脖頸。
這與他記憶中的情景不甚相同,但從那男女的體型來看……倒頗像是他和忘塵仙子。漆舜的心髒蓦地一痛,耳邊似有另一個聲音響起:
“你,你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卑劣?這不過是你的果罷了。”
“汝侵占仙境,欺辱吾徒,便該料想到有此結局。若是留你逍遙法外,乃天下人之不幸!”女人說罷就要動手。男人卻歎道:“若是我說我已知錯,你當如何?”
女人遲疑片刻,隻這瞬間,男人推開女人握劍的手,化作黑煙大笑離去。失了目标,女人轉過身來,看向漆舜。
那張本該有五官的臉一片空白,漆舜被吓得往後退了半步。
心髒狂跳,速度快得像要跳出胸口。漆舜的手放在胸前,試圖安撫自己跳得發疼的心髒。
女人手持細劍忽地從殿内飛了出來,劍尖直向他沖去。他下意識地召出春泣一檔,誰知女人見到春泣更加激動,空有形狀的五官扭曲,看上去愈加恐怖。
“春泣劍主,找死!”
“铿!”
細劍輕便,卻被女人使出十二分的功力擊上春泣。漆舜握劍的虎口被那巨大力道震得發麻,還沒愈合的傷口應刀劍聲裂開,鮮紅的血液再次浸滿手心。
心口的蓮心之毒蠢蠢欲動,漆舜防禦起來更加力不從心。
女人揮舞而出的劍氣給他添了不少新傷,漆舜不知道為什麼女人看到春泣會如此激動,隻一次次擡手,将她的每次緻命攻擊都攔下。
拿劍的手在顫抖,春泣好似看出了他心中的恐懼,纏繞在劍上的魔氣漸漸消散。見他虛弱,女人一招将他的劍挑飛,當頭劈下細劍!
面對今日第二次性命攸關的時刻,漆舜顯得有些冷靜。果不其然,一道極強的氣勁将他從幻境中拉了出來。宮殿離他遠去,身體瞬間失重,他卻沒有恐慌,甚至有些心滿意足。
肯定又是他。
從空中掉落在地,待适應背上的疼痛,他才緩緩睜開眼。
樓頂圓盤照射下來的光晃眼,在眩目的光裡,他見到了此刻最想見的人。
中央圓陣還泛着血紅,竹簡在其中不斷轉動,一股靈力化成白光源源不斷地輸送進竹簡。而站在法陣前的,正是他的師尊楊輕煦。
但楊輕煦沒有時間理他。何洛将他扶了起來,察看着他的傷勢。
漆舜的眼神一直彙聚在楊輕煦身上。隻見楊輕煦眉頭微蹙,左手劍指陣法,右手劍指則按于左臂之上。一枚戒指佩戴在他的左手中指上,那白光正是從戒指上的寶石流出、又流向陣内。漆舜坐着細細端詳楊輕煦的戒指,對何洛的詢問充耳不聞。
切成菱形寶石狀的琉璃少見,更何況這塊琉璃現在還閃着七彩的光。然而,漆舜對琉璃裡攢動的血珠更加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