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勒沙代俯視着他難得安靜的睡顔,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側臉。
随後起身離開。
月夜下的雲下原暮色清明,月光照耀着正片原野,樹影在地上交錯搖晃。
那扇白日裡才有人在門口駐足過的高大石門蓦地發出一點輕微的響聲,随後,一縷月光落在了門後的地磚上。
伊勒沙代不緊不慢地進去,再将整扇門合上。
霎時,門後又落入徹底的黑暗之中。
伊勒沙代随意地上前,用火折子點起七枝長明燈。
這門後,也是一座祭壇。
但不同的是,這祭壇後的神像巍峨宏偉,與山同高。
最重要的是……
——若路西法此刻在這裡,就會發現,這座并未雕刻紗帷遮蓋的巨大神像的臉,與伊勒沙代足有七八分相似。
與那外界希冀的慈悲憐憫不同,祂俯視下首,神情淡漠,視浩大天地與萬物蒼生隻如一粟。
伊勒沙代擡頭,看向神像的臉,緩緩笑了起來,仍是那般溫和的模樣,笑道:“聖父,是我先到一步,你很失望吧?”
神像不會回答他,隻是沉默地注視着。
“路西,親吻我了。”伊勒沙代兀地笑出聲來,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湛藍眸中滿是喜悅和留戀,“你看,你隻能在這神壇上,而我,卻能和他同行千山萬水。他已經會主動親近我了,聖父,他會愛上我,到時候,我們就會成為真正的愛人。
“——而你,不能是其中的阻礙。”
随伊勒沙代話音落下,神像驟然變化,那張與他相似的俊美面容被紗帷代替,雕像渾身氣質姿态亦如外間所有神像,憐憫,慈悲。
唯獨不再像祂自己。
伊勒沙代欣賞一番自己的傑作,便含笑離開。
隻是他一踏出石門,就見外面有人已經等了他許久。
伊勒沙代并不意外,仍是笑道:“找我?”
塞裡加看着他從石門悠然自若地進出,已經滿心不可思議,各種紛亂的念頭都湧了上來,但最終到嘴邊的隻有一句:“小姐不見了,我找不到她。”
白日裡伊勒沙代說了那番話以後,他雖然相信塔隆坦的品性,卻也擔憂起了狄曼圖雅的安危。
他們在天界山脈本就遇見了猛獸,縱使有他保護,狄曼圖雅也難免受了些傷,而一進入雲下原,他本想立刻打發走狄曼圖雅,卻不料正遇上塔隆坦一行人。
塔隆坦他們以防止狄曼圖雅在雲下原亂走看見不該看的為由将她帶走,說是要單獨看管。
塞裡加從未與她分開過這麼久,見不到她,他心裡便始終難安,于是索性去尋塔隆坦,要他帶他去見狄曼圖雅。
然而,塔隆坦一直搪塞敷衍,他向來敏銳,立刻發現了不對,在他逼問之下,塔隆坦終于承認,他并未如承諾那樣單獨派人看管,而是将狄曼圖雅關進了陰暗潮濕,蟲蟻橫行的水牢。
塞裡加怒上心頭,立刻沖去水牢,但直到去了地方,才發現,那裡竟不知為何有無數毒蛇盤桓!
裡面沒有狄曼圖雅的身影,隻有一灘不明來源的血迹。
塞裡加幾乎找遍整個雲下原,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迹,無奈絕望之下,他想到了伊勒沙代,于是鬼使神差地到了禁地石門處。
不成想,伊勒沙代竟真在這裡。
“求您,幫我找到她。”塞裡加低下頭卑微祈求,“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您能打開這扇門。”
伊勒沙代一頓。
其實這不重要,哪怕塞裡加到處說,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但塞裡加這樣赤忱忠誠地以種族為先的人,竟然,也會為了異族人,做出這樣的隐瞞之行?
看來狄曼圖雅對他的确非常重要。
如此,也不算她是單相付出。
伊勒沙代扶起他,溫和道:“既然你今日能找到我,那就說明她命不該絕,走吧,我們去找她。”
有他做保證,塞裡加如同吃下定心丸,連忙點頭。
“找誰?狄曼圖雅?她死了嗎?”
來人語氣散漫,字句簡短,卻每個詞都叫人聽着火冒三丈。
路西法瞥他一眼,伊勒沙代立刻松開塞裡加,正色道:“她應當無事。”
路西法漫不經心地随口道:“擔心她做什麼?想要她命可不容易,她不會那麼輕易死的。”
伊勒沙代眸光微頓,不動聲色記下。
下一刻,路西法看向了他身後的石門,精神一振,興緻勃勃道:“這裡面是什麼?”
“一座神像罷了。”伊勒沙代看似淡然,卻緊盯着路西法的動向。
“是嗎?我看看。”
說罷,不待其他人反應,路西法便徑直推開了那扇石門。
塞裡加再度震驚了。
随手……就打開了?
被震驚的路西法本人看了看,卻一下子沒了興趣,不耐煩地合上了門。
他轉身回到伊勒沙代身側,懶懶散散地往他身上一靠:“我還以為這裡的神像會有耶和華的真容,結果怎麼也是那個樣?真沒意思。走吧,去找那個家夥,看她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伊勒沙代湛藍眸中染上笑意,輕輕攬住他,柔聲道:“好,我們走。”
他們漸行漸遠,那座神像,很快便被抛之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