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謹記教訓,下次逗人一定要把握分寸。
伊勒沙代到現在還在頻頻走神,不知道第幾次差點撞到樹上。
路西法忍無可忍,拍了他一掌,怒道:“想死别帶着我一起。”
伊勒沙代耳尖通紅,低聲道:“……抱歉。”
路西法捏捏他的耳尖,湊近提醒:“再不往上,你可就要離吉連羅越來越遠了。”
伊勒沙代回過神,觀察周圍,果真一側地勢越來越高,他回憶了一下吉連羅的生長習性,便依路西法所言,往高處走去。
在天界山脈外側時,偶爾還能聽見栖息的蟲鳥發出的叫聲回蕩在林間,而随着深入,周圍呈現出詭異的安靜。
伊勒沙代猜測,這裡應當是進入毒瘴帶了。
幸虧他與路西法都不畏懼。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重,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死寂與迷霧同時出現,足以激起任何人類心中最深層次的恐懼,若此時迷霧中還有猛獸蟄伏觊觎,那就是再驚悚不過的事了。
伊勒沙代步入迷霧中後便十分謹慎。
在走了不知多久後,兀地,他聽見了細微的破空聲。
伊勒沙代當即轉身,一支箭擦着他身側飛過。
路西法推開他,縱身靠在一棵樹邊。
從迷霧深處射|來的箭越來越多,都隻朝着伊勒沙代所在的方向而去。
路西法将一支掉落的箭撿起,細細打量。
這箭粗制濫造,竟隻是由普普通通的木頭制成。
——最關鍵的是,放箭之人還特意将箭頭磨鈍了。
根本傷不到人。
路西法看着仍在躲避箭雨的伊勒沙代,若有所思。
放箭之人隻針對伊勒沙代,但又好像并不想傷害伊勒沙代。
按理說若是驅趕來者,那不應該隻針對伊勒沙代一人,但那人确實對他視若無睹。
而且這箭雨持續了許久,竟然一直沒有減弱,也始終沒有人現身,那麼放箭不像是為了無差别防禦外來者。
難道……放箭人想做的,隻有驅逐伊勒沙代?
真是不同尋常。
路西法揉了揉眉心,他現在距離伊勒沙代太遠了,導緻耳邊又全是一陣陣神迹的餘響,叫他心煩意燥。
他握住掌心那根木箭,一縷墨紫煙氣纏繞上它的末端,随後如蛇一般向着濃霧深處蜿蜒爬去,須臾,墨紫煙氣找到了目标,如有了釣物的釣魚線似的猛地繃緊。
對面驚訝一瞬之後立刻拼命反抗,奈何那墨紫煙氣任是被他帶動得顫抖不止也毫無斷裂的征兆。
路西法向來看不上藏頭露尾故弄玄虛的行為,便不留情地一拽,要那人顯個真身。
但那人意識到自己掙脫不開後也反應極為迅速果斷,最後順着那墨紫煙氣回來的,竟隻有一條斷臂。
路西法眉心一挑,多了幾分欣賞。
人類的肢體不可再生,對方倒是很有魄力。
随着那人的逃跑,箭雨終于停了下來,伊勒沙代返回路西法身側,毫不避諱地撿起那條斷臂端詳。
“成年男性,應當介于青年到中年之間,居于野外時間不短……肌肉強壯,指節粗大,生有老繭,擅長制作和使用武器,手臂上有與野獸搏鬥的舊傷。”
伊勒沙代得出結論後越發不解。
方才他在箭雨中感覺到對方毫無殺意。
但人類生在野外,茹毛飲血,弱肉強食,長時間不與人類文明社會接軌的話,面對陌生入侵者,性情不應當還會有如此仁善的一面才對。
最起碼不會特意磨箭頭。
“想不通就不要想,到時間了答案自然會跳出來。”路西法一拍他的手,眸中滿是嫌棄,“快丢了,也不嫌髒。”
目下無塵的撒旦陛下可看不得伊勒沙代手裡捏着這種東西。
伊勒沙代拾起粗壯些的樹枝在一棵樹根處挖了個坑,将那條手臂放了進去,再封上土,接着在旁邊做了個特殊标記。
路西法嗤笑道:“怎麼,你以後還要給他接上?”
“若是一場誤會,也未嘗不可。”伊勒沙代溫聲應道,“他畢竟也不曾想傷我。”
……真是讓魔厭惡的寬容善良。
路西法頗為反感。
他用鑲着銀飾的精巧靴尖碰了碰伊勒沙代的小腿,不客氣地命令他:“出發。”
伊勒沙代任勞任怨地蹲下|身背起他。
*
穿過毒瘴帶,眼前又是群山連綿。
路西法指引着伊勒沙代在迷宮似的樹林裡左穿右行,又向上走了許久,蓦地,他們面前豁然開朗。
此處海拔極高,但地勢平坦,廣袤無垠。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
斷壁殘垣。
這裡有幾乎覆蓋整片原野的地基,其寬廣程度甚至超過了小村落。
隻是,野草将地磚頂破得四分五裂,周圍牆體早已坍塌。
栖身其中的動物看見他們都紛紛受驚逃跑,不一會兒這裡就隻剩他們。
這裡似乎不是祭山族遺址。
伊勒沙代幾乎立刻猜到這是何處。
——巴别塔。
或者應該說是,倒塌傾覆上百年以後的巴别塔。
從這殘存的痕迹可以看出,當初這裡曾有怎樣一片浩大宏偉的工事,或許預計就要數萬數十萬人類日夜不休,才能達到最終的目标。
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