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娆的臉濺上了鮮血,她提着沉重的斧頭急促喘息,看着地上的兩條斷臂,猛地啜哭出聲。
“媽…”
斷臂的來得猝不及防,薛司宜毫無防備,劇痛從雙臂襲來的那一刻,她疼得雙腿失力,猛地跌倒在牆角抽搐。
“……”她的恸哭變得無聲,隻是從喉嚨裡發出不成聲調的嗚鳴,發抖着、抽搐着失去了行動力。
薛娆看了眼手裡的斧頭,反應過來後,猛地将它丢到一邊,她跌跌撞撞蹲到薛司宜面前,想要安撫她,可伸出去的手剛碰到她的肩膀,她立刻彈射般地開始尖叫。
薛娆急忙往後退,靠着牆根看着她,那瞬間有些六神無主。
自己竟然斬斷了母親的雙臂。
薛娆的腦子裡不斷回響這句話,她比薛司宜也沒好到哪裡去,蹲在血泊和斷臂裡發抖。
“薛娆……?”拿着手機拍攝的薛沁惶恐地喊了一聲。
這一聲,讓薛娆回過神。
她發抖的身體一僵,扭過頭望着薛沁。
對上薛沁恐懼的眼神,薛娆慢慢冷靜下來,她擡起袖子用力抹了把臉上的血,然後起身朝她走去:“把證據給我。”
因為害怕,薛沁已經停止了拍攝,她将手機放回衣服兜裡,同時,雙手捂緊那個U盤和薛司宜的精神鑒定書。
她雖然害怕,可也沒忘記心中所願,她是一定要給兒子讨回公道的。
薛娆是薛雯的女兒,她拿到證據,怎知她會不會銷毀?
她警惕地往後退,直到脊背抵住閣樓門闆,才望着薛娆說:“我要是給你,你把它們毀掉,我無法證明薛司宜是在清醒的情況下殺了我兒子,薛司宜可就無罪了。”
然身前的人置若罔聞,沉着臉繼續靠近她。
她下意識想要逃,就算她手裡有匕首,可她并不敢動真格。薛娆卻連親媽都下得了手……
想至此,她一轉身,拉開閣樓的門就想逃。
在她後面的薛娆邁步欲追,忽見前面的人影一頓,沒再往前跑,反而在一步步後退。
薛娆的目光穿越她看向前,見到那個快遞小哥謝新,人高馬大地堵住了薛沁的路。
謝新臉上沒有表情,像一座山慢慢逼近薛沁,沉聲問:“你想跑去哪?”
薛沁看見他的瞬間臉色慘白,急忙摸出剛收起不久的匕首,對準他。
“薛雯說對了,你倆果真在談戀愛吧,不然他怎麼會來的這麼巧,來幫你?”薛沁惡狠狠瞪着謝新,話卻是對薛娆說的。
薛娆不清楚謝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可以讓她放心的是,謝新看起來不是薛沁那邊的人。
她還來不及說什麼,眼前黑影一閃,謝新忽然逼近薛沁,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試圖奪走她的匕首。
薛沁始料未及,未設防備,等反應過來時,匕首已經被謝新搶走一半,匕柄僅有最後的一點還握在自己手中。
她尖叫一聲,死活不肯把匕首交出去,不然她就成了待宰羔羊,任這兩人欺負。
她的聲音刺耳又尖銳,對謝新破口大罵,她讀書時因為長得漂亮,抵擋不住外界誘惑,常常跟人厮混 ,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太妹。
髒話罵起來難以入耳,但對謝新來說卻不算什麼,他死死扣住她拿匕首的手腕,漲紅臉對薛娆喊道:
“别愣着了,你不是要證據嗎?!”
薛娆立刻反應,明白謝新來這兒的目的。她急忙從薛沁身上搜出U盤、手機還有薛司宜的精神診斷書,将它們全部塞在自己的衣服裡。
一套動作迅速非常,一看便知訓練有素。
見她成功,謝新這才放開薛沁。
一得到自由,薛沁便揚起匕首朝謝新刺去,可被他輕而易舉的躲開。
他的眼睛空洞洞,站在她三步開外平靜地說:“你已經沒了再刺我的理由。刺我幾刀,你也拿不回你想要的證據。”
反而會讓自己犯下罪。
本以為她聽不進去,謝新已經做好再次防守或直接将她控制起來的計劃,然而她卻聽進去了,非但如此,她甚至丢開了手裡的刀。
她看了薛娆幾秒,而後突地跪下,她跪行到薛娆身邊,扯住她衣服的一角,閃爍着淚光希冀地說:
“我不求你把證據給我,但求你不要私藏,你是警察,你不能那麼做的!”
薛娆冷淡地凝視她。
她忍不住困惑:“為什麼你總覺得,我一定會私藏證據?”
聞言,薛沁愣了一下,看着角落裡還在抽搐痛嚎的薛司宜,她急急道:“她是你媽,你隻要私藏證據,她就可以無罪。”
“難道你不會,為了你媽這麼做嗎?”
立在高處的薛娆沒響。
等不來答案,薛沁惶恐的更加用力捏緊她的衣擺。
她因為薛司宜的原因,對外暫時停職,沒有穿警服。隻穿了簡單的夏裝,白T恤和寬松牛仔褲。
T恤薄且柔軟,被薛沁這麼一拽,布料拉彈出去遠。
薛沁幾乎是用懇求的目光仰視着她,希望能得到答案。
可漫長地等待之後,依舊是一片寂靜。除了薛司宜抽搐的痛哭以外,聽不到什麼别的聲音。
薛沁慢慢垂下頭,一顆心像被名叫失望的海浪沖刷,沖得她跌入絕望的海洋裡,毫無方向的漂流。
讓她沒有安全感的同時,又失去所有希望。
薛娆不肯把證據給她,一定是想要保留以便私藏。她是薛雯的親女兒,怎麼可能不利用身份便利幫她脫罪?
本以為這次肯定可以讓薛雯落網,但現在什麼都沒了。
她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她松開了薛娆的衣服,佝偻着脊背默默流淚。
謝新這時對薛娆說:“我們該走了。”
薛娆沒時間過問謝新為何在此,更沒問他是怎麼清楚她時間不多的,畢竟現在林威在往江再靈那邊去了。
她必須也盡快趕過去。
她還沒邁步,突然聽到别墅大門咔哒一聲被人打開,她擡眼看去,見到西裝革履的林威,提着一把跟薛司宜一模一樣的斧頭大步進來。
她的心刹那間提到嗓子眼,腳趾無意識地摳起。
百倍警惕地瞪着他。
好奇他怎麼回來了?
林威的步子邁得又大又急,除了斷去雙臂痛哭不止的薛司宜,他沒看其他任何人。
直到謝新開口說了一句:“薛娆,你收好證據。”
他擔心等下會有一場搏鬥,薛娆在過程中會損壞或者被搶走證據。
他的聲音,讓林威注意到了他。
視線掃過謝新臉上的刹那,林威毫不意外,甚至有點兒洋洋自得,他血液沸騰地握緊了斧刃,興奮道:
“我果然真的沒猜錯。你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謝新沉着冷靜地看着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睛也像是空霧,白茫茫的空靈看不到任何。
兩人的對話聽得薛娆雲裡霧裡,但很快,她就沒有時間思考和猶豫。
因為林威已經沖了上來,舉起斧頭朝謝新砍去。
謝新雙手抓住斧柄,阻止他的斧刃落下來,兩個成年男性的較勁,難以看出誰占上風,更無法預測結局。
越是無法預測的未知,越是令人惶恐。
薛娆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踩到了剛才她丢下的那把斧頭。
她的心一跳,遲疑了那麼一秒……要不要拿起來遞給謝新,讓他正當防衛?
念頭才滾上心頭,她又有另一個想法,可是林威殺了那麼多人,如果斧頭到謝新手裡,他情急之下把林威砍死,那豈不是太便宜林威?
他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犯,薛娆更希望他能受到更多的制裁。
可也有另一道聲音在喊她,林威是她親哥,如果他能快速沒有太多痛苦的死去,是她唯一能為兩人相同的鮮血所做的。
就這麼遲疑的幾秒鐘,那邊的局勢已經明顯。
林威的斧頭下壓,就快要砍開謝新的額頭。
謝新還在頑強抗争,他的鬓邊流下一顆一顆汗水,赤紅着眼焦急說:“快去叫人!體力上,你不是林威的對手!”
他沒有武器,他更不是林威的對手。
薛娆覺得去叫人來不及。
腳底下還踩着斧頭柄 ,要不……
“拿起來,砍死林威啊!或者你就像剛才一樣,砍斷林威的手不行嗎?!”薛沁忽然大叫一聲,打斷了薛娆的思緒。
薛娆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她,卻在腦海裡快速過了一遍她的說法。
絕對不能按她說的做。
隻因謝新受害,她提刀算什麼?為友正當防護?可她跟謝新算不上認識,這麼做的話,法律可不會容許。
真到那時,誰會聽誰一片人情之詞?就像若是把車借給好友,好友出事,負法責任的不也是自己嗎?
法是從不講人情的。
這把刀隻能是謝新自己提起來。
那邊的謝新不敢擡腿踢林威,隻因臉上的斧頭距離他已經隻有毫厘之差,他若是擡腿,身體彎曲,隻會縮短距離,把自己的臉往上送給林威。
他隻能用雙手硬生生扛着。
他不敢踢,林威卻敢。
林威殺人,最講究的就是效率,他喜歡快速解決,因他奉承夜長夢多的說法。時間拖得越久,對他的不利因素越大。
跟蹤他的安旭東和李鄰要不了多久就會追上來,别墅外面的昌順雖然有唐中薇幫忙拖住,可也拖不了太久。
他今早電聯薛沁更改見面時間,就是為了現在的一切。
他故意誘哄薛沁不要信任薛娆,得親自拿到薛娆承認不是主謀的視頻才可以。又請了唐中薇拖住昌順,在太陽還沒出來,薛娆幾個都還在熟睡時,幫薛司宜從後面悄悄進了115号。
所做的每一步謀劃,都隻為了現在揮刀向謝新的這一刻。
殺了謝新,他就可以帶走母親。
明明昨晚他應該是已經放棄了母愛的,可他睡了一晚醒來,又覺得不甘心。都走到了這一步,就這麼放棄功虧一篑嗎?
他就應該是付出所有,隻求母親認可的,不應該到最後一步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