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早飯煮好時,薛祈和才回來,雖說雨不算大,但卻細密,像織布一般,縱然他戴了草帽,可衣擺和肩頭仍不可避免地被淋濕了。
雲榆拽了條幹的布巾給他擦,又問:“怎麼冒着雨出去了,萬一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薛祈和擦好身上,跟着雲榆後頭進屋吃早飯,“我左右睡不着,便看着雨小去老徐家給打一副石碑。”
雲榆給他盛粥的動作一滞,“你真去了?”薛祈和接過那熱騰騰的粥碗,笑道:“這種事怎可兒戲。老徐說午後便可打好了,若是雨停了,我們便去後山。”
雲榆眼底忽然有些濕,他驟然想起奶奶去世時獎學金還沒到賬,他手裡的錢甚至不夠買一塊好一些的墓地,是高三的班主任拿了錢才勉強買到了一塊環境很好的地方,雲榆還了班主任錢的那一天在奶奶的墓碑前還是忍不住掉了兩滴眼淚,真的隻有兩滴。
“嫂嫂哭啦。”薛祈星趴在桌子上,仰着頭看雲榆卻被薛祈和一巴掌按了回去,他另一隻手攬着雲榆的肩膀抱進自己懷裡。
“飯還沒吃,一會兒哭得沒力氣了。”薛祈和笑他,雲榆在他懷裡轉了個頭背對着那兩個小孩,呼出一口氣道:“我才沒哭。”
“嗯,沒哭。”薛祈和揉揉他的頭,卻聽得薛祈星不滿道:“哥哥偏心,從來沒這樣哄過我和二哥。”
雖知是小孩無心的話,可還是紅了耳根,薛祈和把碗推到她跟前,道:“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他說完,薛祈舒還很會意似的給薛祈星剝了個雞蛋放在她碗裡。
薛祈和見他倆低頭吃飯,便雙手捧起雲榆的臉,拇指輕輕偷偷地給他擦掉了眼睫上的水光。
薛祈和從前在山裡摸爬滾打時也曾恨過上天不公,直到此刻他才遲鈍地想也許人也并非總是不幸的,如同此刻那小小的臉貼在他手掌,是一種别樣的實感。
這場雨并未下了許久,吃過午飯後東邊就出了半截彩虹,薛祈星站在院裡指着彩虹數顔色。
這是好迹象,村裡人人相信今年能有個好收成,趁着太陽沒完全下山,薛祈和取了墓碑和雲榆一塊上山,在薛家父母的墓碑旁,雲榆小心翼翼把奶奶的墓碑立好,又拿布巾小心将不小心弄上去的灰擦幹淨。
他跪着又嗑了三個頭,轉身對着薛家爹娘的墓也嗑了三個頭。
雨後陽光卻很好,燒得另外一半天空變得紅火,薛祈和牽着雲榆的手,沿着河邊走。
“想不想吃些春筍。”薛祈和問,剛剛下過雨,筍和蘑菇都該冒尖了才對。雲榆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回神一般,擡頭與薛祈和對視,他看見雲榆眼裡倒映的自己。
“嗯。”他點點頭。
後山一片竹林裡有剛剛冒出尖尖的春筍,他倆沒帶籃筐,便用雲榆的衣服包着,挖了春筍還摘了些蘑菇。
那些剛長出來的筍子,嫩得能掐出水來似的,到家先舀了水給幾根筍洗幹淨,薛祈和這邊在外頭洗筍剝筍,雲榆便去屋裡和面,白面摻了些玉米面,烙了四個圓滾滾金黃的餅子。
筍剝好把老根切掉,嫩的一部分用刀背輕拍開再切成小塊,放鍋裡焯水,約莫半炷香撈出來備用,鍋裡放一整勺豬油,把筍放裡頭煸炒上色,加醬油老酒再放一勺糖和半瓢水再蓋上蓋子焖煮一會兒,大火收汁給它盛出來就可以了。
端上桌時,薛祈舒正牽着薛祈星回來。
“我們剛剛去桓青哥家看小孩了。”薛祈星湊在雲榆身邊笑着講:“長得白白的,好乖!”
薛祈舒臉頰也紅撲撲的,用力點點頭說:“他今天還親我了。”
雲榆拿勺子給倆人舀稀飯:“景槐呢,今天有好好休息嗎?”
薛祈星還不算太餓,端着碗吹吹了一會兒,道:“嫂嫂還在床上躺着,”她說着夾起一片筍,眼睛亮了一下,然後低頭咬了兩口饅頭又夾了一筷子筍,含含糊糊說:“嫂嫂這個好好吃!我哥哥從前做都是苦的!”
薛祈舒聞言也夾了一片,眼神閃動一下。薛祈和端着一碗蛋羹進來,正聽見薛祈星口無遮攔道:“嫂嫂你什麼能生個小侄子給我玩。”薛祈和把蛋羹放在桌上,剛想告誡她别亂說話,雲榆卻開玩笑道:“怎麼單要小侄子,若是小侄女可如何是好。”
薛祈星聞言好像受了很大冤屈似的,說:“那才是更好!我要給她紮小辮子,給她吃好多松子糖!”
雲榆擡頭,正與薛祈和對視,眼裡柔情片刻,他便伸手揉亂薛祈星的頭發,“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許和嫂嫂說話沒大沒小的。”
薛祈星仰着頭,有些生氣地說:“我才沒有呢!”薛祈和一邊給雲榆撥出一小碗蛋羹一邊跟薛祈星說:“還說沒有,你剛剛像咱們村口說閑話的老頭老太太,嘴碎。”
薛祈星便反駁他,雲榆看着他倆一來一往的鬥嘴不由得有些想笑,趕緊趕着越來越跑題的兩人回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