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安把白黎的話和蘇打水一齊喝下，氣泡在口腔中破裂，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出租屋内的氣氛陡然一轉，從剛剛的溫馨，變得暧昧起來。

白黎不再動筷子，而是緊盯着傅予安。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傅予安的眼睛，又緩緩下移，停在那被水沁潤得飽滿的唇上。

可傅予安的反應異常平靜，他隻是抿了抿嘴唇，然後垂下眼簾，任憑長長的睫毛投下一道陰影。

“白黎，你别開玩笑了。”他語氣平緩，好像白黎剛剛所說的“我在追你”，真的不過是句玩笑話。

對面的白黎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然後俯身向前，用指尖擡起傅予安的下巴，迫使他直視自己。

“傅予安，我是認真的。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傅予安仰頭注視着白黎那雙桃花眼，隻見那深沉如墨的瞳孔中，隐約閃過一絲幽藍色的光芒。

倏然之間，白黎笑了起來。

——那是令世間萬物都黯然失色的笑容。

傅予安承認這笑容很完美，但他并沒有感到心動，反而覺得疲憊。

他推開白黎捏着他下巴的手，直截了當地回答：“不要。”

緊接着又是一句：“白黎，你喜歡我嗎？”

白黎被問得笑容僵在了臉上，愣了幾秒才答到：“我……我當然……”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

“不是這樣，”白黎難得顯露出幾分無措，急切地解釋，“我，我很了解你！我看過你的戲、你錄過的綜藝、你所有的采訪，還……”

傅予安微微後仰，靠着椅背上，隻覺得此時白黎慌亂的模樣，反倒是比剛剛順眼許多。

每當白黎刻意營造暧昧氣氛，或是嘴角勾起一抹引人遐想的微笑時，傅予安就會感到一陣微妙的不适感。

像是被灌了一口工業糖精，隻有虛假的甜蜜。

他歪着頭，輕笑着對白黎說：“所以你所了解的我，不過是電視上、網絡中的我，和我本人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傅予安大概能體會到白黎的心情。十幾歲的男生在電視劇中邂逅了心動角色，進而将對角色的癡迷，不自覺地投射到飾演者身上，誤以為這就是愛情。

少年時期，傅予安也曾傾心于某位歌手，把對方視作挂在天邊的一輪皎潔明月，念念不忘。他也很榮幸能成為白黎生命中類似的存在。

可演員和角色終究是不同的。

《燦爛時光》中的男二号，從高中到大學一直都是備受矚目的校園明星。他如陽光般熱烈耀眼，是衆人仰望的天之驕子。

而傅予安，星光暗淡，平平無奇，在娛樂圈裡都找尋不到自己的位置。

“白黎，你所謂的喜歡我，應該隻是出于對角色的濾鏡，或者是想圓一下青春年少時的夢……但生活不是演戲，我也不是你想象中那個優秀的人。”

“而且，”傅予安低下頭，用自嘲的語氣說，“現在的我，并不值得你喜歡。”

其實傅予安之前一直搞不懂，白黎為什麼會主動接近他。

從一開始的深夜借衣服、化妝回禮，到綜藝錄制現場解圍，再到要求來家裡做客……白黎的一切行為看似順理成章，實際上處處透着刻意。

他如此迅速地闖進了傅予安的生活，仿佛隻是單純想結交一位朋友，沒有絲毫圖謀。

可傅予安早就不是初入社會的毛頭小子，深知世界上并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娛樂圈這種以利益為上的地方。

娛樂圈中當然會有真友誼，但很難發生在頂流和糊咖之間。

傅予安不想把白黎想象得太壞，隻可惜陷入低谷這幾年，他見過不少打着“幫忙”的旗号，對他心懷不軌的人。

但傅予安也沒有料到，白黎接近他的理由，竟然如此純情而可愛。

他看着對面跌坐在椅子上，一臉挫敗的白黎，忍不住寬慰道：“你也不用難過。你那麼知名，又好看，又有才華……以後一定會遇見更好的人。”

可白黎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隻顧着用手按壓着太陽穴，口中念念有詞：“不對勁啊……為什麼沒有效果……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猛地擡起頭，緊盯着傅予安，臉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傅予安，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傅予安隻得苦笑着搖搖頭。

白黎收斂起笑意，緊蹙眉頭神色凝重，似乎在解一道複雜的數學題。

畢竟像他這種外貌、才華、财富地位樣樣出衆的大明星，從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拒絕——而且還是被傅予安這種不起眼的普通人。

傅予安知道白黎需要時間消化情緒，便不再多言，還貼心地替他往杯中添水。

白黎好像想到了什麼，忽然握住傅予安舉着水瓶的手，試探性地問：“難道說……你有喜歡的人？”

傅予安動作一僵，剛剛被當面表白時都毫無波瀾的臉上，竟然逐漸泛起了一片羞澀的紅暈。

“算，算有吧……”

白黎松開傅予安的手，感覺天都塌了：“啊？啊？不對啊……你不是單身嗎？你你你——怎麼會這樣啊？”

他把臉埋進胳膊裡，往桌子上一趴，悶聲悶氣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啊啊啊啊！”

傅予安看着白黎一副喝了假酒的模樣，實在摸不着頭腦：他有喜歡的人需要和白黎彙報嗎？他們倆還沒有熟悉到互相傾訴情感狀況的地步吧？

不過白黎這樣子，不像是告白被拒，更像是偶像塌房……

傅予安正發愁怎麼安慰他，隻見白黎從胳膊上露出一隻眼睛，理直氣壯地問：“你喜歡的人是誰？是圈裡的嗎？”

“這個……”傅予安沒想到他會刨根問底，目光閃躲，吞吞吐吐地說，“不太方便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