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車停在平灣小區外,鐘意緊了緊身上的羽絨大衣,又将圍巾裹好,才緩緩地下了車。
車門推開的那一刻,西城凜冽的冬風卷着寒霜而來,将裹得嚴實的鐘意仍凍得直打哆嗦。
她頂着寒風把後座裡放着的幾個禮盒拿出來,然後迅速跑進了平灣小區。
幾年未踏足這裡,鐘意對該小區的布局記憶早已模糊。她禮貌地攔了個業主問路,才一路找到了23棟樓下。
上樓前,她又用手機撥了一遍那個熟悉的号碼,卻仍舊沒有得到回應。
收起手機,鐘意歎了口氣,直往恩人所在的603而去。
平灣小區位于城市發展滞後的東南區,又是九十年代而建的老小區,樓層不高,所以沒有安裝電梯。
鐘意提着幾個禮盒哆哆嗦嗦地爬上六樓,終于到了熟悉的樓層。
不過這一番運動下來,倒是驅散了她體内那股打着顫的寒意。
走到603前,她正要屈指敲門,那扇斑駁的朱紅色木門便被人哐地一聲從裡面打開。
鐘意怔楞之際,就聽見一道尖刻的女聲從門内響起。
“老娘好吃好喝地養着你,你居然還敢偷錢!今兒個誰來說都不好使,你趕緊給我滾!”
随後一個男聲勸道:“行了,蒲燕,就一千來塊錢,你别這麼咄咄逼人?殊馳是永長唯一的兒子,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趕他走啊。你快把門關上,别讓鄰居看笑話。”
聽見這話,鐘意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兩個關鍵字。
永長。
于是在那蒲燕再度開罵之前,鐘意一步跨進了門内。
“打擾一下,請問這是晏永長的家嗎?”
話音落地,方才罵人的蒲燕跟勸和的男人目光一同向鐘意湧去。
除此之外,鐘意注意到客廳沙發旁邊還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高挑勁瘦,冷白肌膚如瓷,精緻的五官略顯淩厲,但因年齡尚小,還帶着幾分清隽的稚氣。
一看就是招女生喜歡的類型。
不過鐘意一眼注意到他,并非因為他的長相,而是在這凜冽濕寒的冬日裡,少年隻穿着一身單薄的秋季衛衣和牛仔長褲。
單單看他一眼,鐘意就覺得骨頭發冷。
這時蒲燕回過神來,沒好氣地問鐘意:“你誰啊,找晏永長幹什麼?”
鐘意報出姓名,然後說明來意。
“晏叔叔四年前曾救過我一命,所以我來看看他。請問他在家嗎?”
蒲燕冷哼一聲,“你來晚了,晏永長死了都快一年了。”
聽見這話,鐘意心裡咯噔一下,有些難以置信。
晏叔叔那麼好的人......竟在正當壯年就死了?
鐘意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了四年前。
那年鐘意剛滿十八,和父母一同去西北自駕遊。
本該是一場放松休閑的家庭之旅,最後卻變故橫生,被一場慘烈的車禍給毀了。
一輛裝滿貨物的貨車刹車失靈,直接撞上了鐘意和父母所乘的越野車。
刹那間,鐘意被一陣天崩地裂的喧嚣掠奪了所有感官。
在兩車相撞的那一刻,鐘意雖被母親死死護在懷裡,卻仍舊傷得不輕,當場暈了過去。
等鐘意在醫院醒來,自己一身傷還未痊愈,就聽聞了父母雙亡的噩耗。
當時她大受打擊,要不是姑姑梁芳薏從國外趕回來陪她,隻怕她一個人都撐不下去。
等辦完父母的喪事後,梁芳薏才告訴鐘意,她在車禍現場失去意識後,多虧一位好心的醫生把她從車裡拖出來替她急救,才讓她撐到了救護車趕來。
否則,鐘意說不定就跟父母一起走了。
救命之恩,自然該銘記于心。
于是出院後,鐘意在姑姑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平灣小區,親自上門感謝晏永長。
難得的是,晏永長憐惜鐘意一個小姑娘失去父母,說什麼都不肯收她的錢和禮,反而還從自己兜裡掏了兩千塊給鐘意,鼓勵她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後來鐘意按父母之前給她鋪好的路,去了姑姑所在的M國留學,一去就是五年。
不過在出國的前四年,鐘意一直都跟晏永長有聯系。
逢年過節,她都會打電話問候恩公,還會托國内的朋友幫忙寄東西過去。
而晏永長也憐憫這個一夕之間失去父母的小姑娘,每次接到她電話,都會溫和安慰,鼓勵她好好生活。
這也讓鐘意在失去父母的那些年裡十分感動。
但在留學的最後一年,鐘意就突然聯系不上晏永長了。電話,微信,所有鐘意能嘗試的聯系方式通通沒有答複。
所以她一回國就拎了東西前來拜訪,卻沒想到卻聽見了恩公身亡的消息。
可是......就算晏叔叔死了,這對夫妻又怎麼會住在他的房子裡?還要趕走晏叔叔唯一的兒子?
而且聽蒲燕的口氣,似乎和晏叔叔關系還挺親近。
于是她問蒲燕:“能否請你告訴我,晏叔叔是怎麼死的?你們又是誰?怎麼會在晏叔叔的家裡?”
這時,蒲燕身旁的男人站出來解釋。
“我們是永長的哥嫂。前兩年永長給病人手術時出了個醫療事故。那病人最後沒救過來,他就被醫院停職了。不僅如此,還被死者家屬索賠八十萬。他錢不不夠,就從我這借了三十萬。那錢後來永長還不上,就用這房子來抵了。就是房子沒了,工作沒了,永長有天喝多了沒想通,就從樓上跳下去了。”
說起這個,蒲燕就氣得直跺腳。
“他個窩囊廢死了一了百了,倒是留下個拖油瓶在我家吃幹飯。這也就算了。偏偏晏殊馳這拖油瓶還養不熟,連自己親大伯的錢都偷!”
言語之間,話題又回到了鐘意進門前聽見的那些話。
她剛想開口,便聽見晏殊馳清亮的聲音在客廳響起。
“我沒偷錢。”
霎時,鐘意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