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姓單,他爹姓揚,長面為何姓魏?”單笑薇兀然仰天自語。
“哈,因為他不是他爹親生的?”湯尋沒好氣地接茬。
“不…”單笑薇搖頭,眸光虛渺。“因為我們最初相識在辛國皇宮。”
“……”湯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
仲春走過來盯視尚晚青躊躇片刻,神情複雜開口道:“雖然我不想。”
“但我勸你還是答應。”
湯尋猛地反應過來,原地抓狂:“她在倚老賣老,裝瘋賣傻啊啊啊啊啊,不要答應她!”
“不修遁甲也能觀三光辨五氣。”姜昳揣測道:“這便是滌塵流的至高功法碧血長青功?”
“我曾在觀裡的瞻書台翻閱過《萬國遊記》,内有寥寥數頁記載了你們無國之境的各方派别。”風競雪思量道,“碧血長青功的确是滌塵流的最高功法不錯,但我想她并未練成。”
“所謂以肉眼辨識三光五氣,應是練功途中道心偏離,因禍為福所緻。”
“前一個入邪發瘋,後一個入邪犯傻。”湯尋低聲嘀咕,“你們這些異邦人怎麼一個個的都愛走火入魔。”
“先前是她一再相逼,如今可沒人刺激她。”姜昳好整以暇地奚落道。
“不論是滌塵流的碧血長青功還是遷隐流的《朗清經》皆是極為高深的功法,其蘊藏的奧理本就參武錯縱,稍有不慎行差踏錯也是尋常。”風競雪沉吟。
“欸,風前輩,那什麼時候有空我也想去拜訪一下你們長濟觀的瞻書台長長見識。”湯尋興緻勃勃。
“樂意之至。”風競雪道。
“自十年前,素享劍道魁首之稱的闡陽劉氏滅門起,江湖大小門派珍藏的武學典籍陸續被不知名的人洗劫一空。”仲春突然出聲,語聲急促。“長濟觀竟能安然無恙?”
倚在人群之外的白亦箫鮮少地擡起頭,犀利的目光沉沉投注進人群中央。
喧鬧的人聲一瞬重歸寂靜。
“那個…”邱重讪讪道。
風競雪道:“長濟觀…”
眼見風競雪神情黯然,仲春心底蓦地一沉。“八年前靖南王不遠千裡派人來白勺澗求取仙鶴篷笙車,一行人走後齊老頭自刎屋内。”仲春嗓音艱澀,目銳如鋒。“自此白勺澗機關術一脈四分五裂,我流離失所誤打誤撞來到卧龍山幸被宮主收容。”
“此事關系重大,牽扯甚廣,其中内因恕老朽現下還不能全盤托出。”風競雪惋惜道,“唯有找到師傅箴言中所指向的天命之人方能讓一切浮出水面,還天下一個真相大白。”
“哼…天命之人,眼尾紅痣的姑娘,仙鶴篷笙車,你們長濟觀和靖南王府究竟有什麼關系?” 仲春面色陰沉愈發握緊孤月輪,“這些年有家不能歸,豈是一句真相大白可以撇清。”
“命軌無所定,透一字則爻辭變,洩半句則時局危。”風競雪語聲沉痛,“恕老朽現下實是無可奉告。”
“好了。”單笑薇出聲制止,“現在不是争執的時候。”
衆人聞聲回頭,隻見桌前不知何時已被她風卷殘雲,盤亮如新。
“你你你……”湯尋盯着她的臉大為震驚,半天隻蹦出一句:“碧血長青功真乃神功也。”
單笑薇娃娃臉微擡,雙蛾蹙起,無聲之中威嚴自露。
仲春倔強地與她僵持少頃,最終置氣不言扭頭淡出人群。
“宮主你别生氣嘛…”塗月在旁小聲勸和。
單笑薇看向尚晚青,“收徒之事,不知尚姑娘考慮好沒有?”
“我這人是最不甘受制于人,也最不懼為人所挾的。”尚晚清泰然自若:“既然宮主樂意久留此地,大家也隻好舍身作陪。”
“何必把話說死。”單笑薇開顔道,“月下琉璃宮自然不會讓你白白授業解惑。你身攬巨赀卻勢單力薄,縱擁金山銀山也不敢冒險雇傭江湖武人為你所用,腰纏萬貫無非通通化作催命符而已。”
“可你若願意收犬子為徒,月下琉璃宮奉你為師長,你也不必再終日藏蹤蹑迹,如此不好?”
“嗯。”尚晚青澹然點頭,“誰說我沒能聘請江湖人士為我所用。”
“誰?”單笑薇輕哂,惑然挑起一邊眉。
尚晚青莞爾不言,笑得言不盡意。
“他?”單笑薇略一思索,忽然轉頭看向置身事外的白亦箫。
白亦箫突然被點名,站直想了一想道:“首先人不能死,其次不跟你去琉璃宮,其餘和我無關。”
單笑薇旁若無聞地看向尚晚青,不可思議道:“你拿他和我談,莫非是在開玩笑?”
湯尋倏爾插嘴道:“還有我呢!”說完似覺心底不踏實,伸臂一撈将一旁的邱重也扒拉過來道:“還有他。”
單笑薇豁然大笑,“你們究竟是…無知者無畏還是獨獨看輕了我?”
“宮主神功蓋世無疑,并非是看輕了宮主。”尚晚青待她笑完,幽幽道:“隻是方才好像聽聞宮主說自己姓單。”
單笑薇詢問的眼神看向塗月,塗月點了點頭。
“不錯。”單笑薇放下心來,“有什麼問題?”
“月華絲是繕殊皇室獨有,宮主怎會姓單呢。”尚晚青慢悠悠道,“我記得繕殊國姓分明姓祝啊。”
單笑薇僵滞片刻,正視尚晚青道:“你還真是見識不淺。”
尚晚青謙遜道:“無非是多看了兩本閑書而已,自是比不得宮主見多識廣。”
“姓祝還是姓單,全憑我的心意。有什麼問題?”
“宮主有所不知,這其中的幹系如若細究可就大了。”尚晚青道,“煙花之地素來枭鸾并栖,龍蛇混雜。世間消息最為靈通之所莫若朔中豐月樓。”
“我曾湊巧在豐月樓内聽過一宗秘聞。前朝天祿年間有位姓祝的貴妃懷胎三月傷娠,天子震怒,革職尚藥局與此牽連的一十六人,依謀害皇嗣論罪各自杖責六十後,敕谕此十六人的後代子孫皆不可入仕為官,不得參加科舉。後來這件事被知悉内因的人暗指為貴妃舊案,而貴妃也在第二日不知所蹤,往後三十日天子無端暴斃,因皇室絕嗣,既無宗室過繼人選,又無同胞兄弟兄終弟及,唯剩一個與天子異母同父的七公主符合皇位正統,于是手握兵權的七公主代理朝政,在太興宮祭祖告慰列宗由此繼承大統。也就是當今聖上。”
“宮廷秘辛你都敢探詢得一清二楚,真不知你是命大還是膽大。”單笑薇歎道,“不過你想說什麼?辛國的宮帏瑣事,前朝政變和我一介江湖人有何幹系?”
在尚晚青波瀾不驚的笑意中單笑薇似是忽然想到什麼,好笑道:“你以為那姓祝的女子是我不成?講來也不怕令人發笑。”
“普天之下令人發笑的事可還少了?辛文宗德光帝膝下一子七女,一句‘承襲帝位,選賢與能。’令七位皇女争鬥不休,最終繼位的竟是因寵妃滑胎而遷怒醫署的虔慧帝可令人發笑?在當今聖上登基之前若談女子治國也令人發笑。光夙十年瓊梁暴亂,災疫橫行,反賊十天連占十五城,靖南王請纓隻需精銳五千前往平亂治疫,朝臣當時也聞之發笑。”尚晚青侃侃道來,“宮主占據地勢有信心擋住靖南王的鐵騎,不知可有信心擋住京都中甫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