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方竹溪的時候，江萚當時就在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站在客棧走廊渾身僵硬，閉緊了唇，一遍又一遍地确認那張熟悉的臉。萬千思緒在他的腦中猶如浪花拍打礁石一般翻騰着，他說不出來話，隻小心翼翼地抓起方竹溪的手，好半天才從震驚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醫院的工作很忙，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江萚立在門口已經半個小時。

他沒敢進去，怕打開門見到方竹溪自己會失态。

猶豫了會，還是将鑰匙插進鎖孔，擰開門。

方竹溪正在研究熱水閥門怎麼打開，他單手弄了很久都沒能成功。直到聽見開門的聲音，他急忙拐下樓梯。

他站在門口，側對着方竹溪。二樓的燈光映在雪白的牆壁，他的影子落在不規則的暖光中。

方竹溪腳下一頓，愣在原地。

他看見牆上的黑影動了動，江萚纖長的睫毛垂下，高挺的鼻子畫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側臉雕刻般立體。

江萚緩緩擡起臉，朝他看去。

這一瞬，方竹溪傻眼了。

江琮說的那個人，竟然是江萚。

所以，晚上回來的人是江萚，他房間的對門兒也是江萚。

方竹溪已經想擡腳向後退了。

哪知江萚放下鑰匙，朝他走了過來。

等等！

他，這是要幹什麼？

方竹溪側身靠在牆上，将身旁的位置空了出來。

想着是打招呼還是不打，打招呼的話，白天說不認識他現在又主動開口問候，顯得他心口不一。不打招呼的話，依照現在的情勢來看，有點尴尬。

索性把頭低了，假裝沒看見。

下一秒，江萚已經來到他的身前。

兩個人站在同一個階梯，昏黃的燈光下，氣氛異常詭谲。

誰也沒開口，就這樣沉默着過了兩分鐘。

江萚盯着他：“手還疼嗎？”

方竹溪耷着眼皮，遲鈍地嗯了一聲。

江萚偏過頭，瞧了眼他的手：“去樓下等我。”

方竹溪悻悻下了樓，坐在沙發上有些局促不安，時不時往樓上瞄，聽見丁點兒響動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下意識地躲。

半響，江萚拿着藥箱走了過來。

他在方竹溪身旁坐下。

江萚：“把手擡高。”

方竹溪舉高手。

江萚：“以後手别一直垂着，擡高有利于血液循環，緩解疼痛。”說着，撕下藥膏給他貼上。

方竹溪悶聲不語，片刻，他把手收回來。

江萚很識趣，什麼話也沒說提着藥箱就回了樓上。

這就回去了？

一句别的話都沒說。

沒有問他為什麼裝作不認識，也沒有提起以前的事情。

其實方竹溪并不想表現得太在意，可是回去後卻反複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快要天亮的時候他又醒了。

迷迷糊糊走到衛生間，剛拉開拉鍊手機就響了。

不出意外，能在這個時間點聯系自己的就隻有陸柏聲那家夥了。

方竹溪懶懶地喂了聲。

電話那頭，陸柏聲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怎麼現在才接電話？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給我玩人間蒸發是嗎？”

方竹溪将手機放在一旁點開免提，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你的論文又被退回來了，還有，連同休學申請一起。教授不同意，說你要是再不回來，這學期就讓你挂科。”

“什麼？”方竹溪抖了個激靈，急忙按下沖水。“又挂科？”

他知道教授不會同意他的休學申請，所以才先斬後奏。

“不過，也有個好消息。”陸柏聲說。“教授不小心在實驗室摔了一跤。”

方竹溪一頓，心說不是吧，陸柏聲還真不做人，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

方竹溪：“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柏聲：“因為這次的意外，學院考慮到教授的年紀，讓他提前退休回家休養了。所以，你那份休學申請和論文不算數，會交給新來的教授審閱。”

新來的教授？

陸柏聲繼續說：“我知道你想問新來的教授怎麼樣，所以我找關系給你問了，說是研究院來的博士後，人特别年輕，特别好說話。”

方竹溪一聽，嘴角不自覺彎了彎：“那我的論文和申請什麼時候批？”

陸柏聲笑了聲：“放心吧，就這兩天，到時候直接給你發郵件。”

心裡的石頭落下，方竹溪總算可以松了一口氣。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哒地一聲，方竹溪急忙拿起手機：“我先挂了，有事再聊！”

方竹溪推開門，擡頭一瞥，正好對上江萚的視線。

江萚起得很早，他還得趕在交班前去開一個腺體腫瘤摘除手術的讨論會。他往樓下走，走到一半時回頭看了眼方竹溪。

方竹溪站在二樓的樓梯口，頭發松軟，有些亂，睡衣歪歪扭扭的，整個人顯得十分淩亂。

江萚盯着看了很久，久到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方竹溪的眼神往下瞟，被炙熱的視線看得渾身不自在，有些惱了，語氣不悅地問：“看什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