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平穩穿行在雨夜中，本就不長的路程變得更短，不到十分鐘就到了虞晴租住的小區。

“我到了，謝謝周總，周總再見。”虞晴微笑着說，同時手上動作準備下車。

“護手霜是容女士的。”

“什麼？”虞晴偏頭，疑惑看着他。

“我說，護手霜是我媽的，她上次忘在車裡了。”周晚霁忿忿開口。

話說出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有病，如果程競在他旁邊，一定也覺得他瘋了，他向來不屑解釋與工作無關的事情，今天居然為了一支護手霜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醞釀了一路。

虞晴怔愣了下，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尴尬笑笑：“哦。”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半個月前才跟你提了結婚，被拒絕了轉頭就找下家？虞晴，我不是結婚狂。”周晚霁直勾勾注視着她的眼睛，突然嗤笑，“還是你覺得我和你那個不入流的男朋友一樣，腳踩兩隻船？”

虞晴被他盯得心裡發毛，話畢又被他一番義正言辭的質問搞得啞口無言，好像自己犯了多大錯似的……

“對……對不起。”虞晴深有作為社畜的自覺，遇事先道歉，煩惱少一半。

周晚霁臉色适才緩了幾分。

可能因為剛剛有點緊張，虞晴小腹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她忍不住皺起眉頭，但腰依舊挺得直直的。

周晚霁察覺到她臉上微妙的變化：“道個歉也這麼痛苦？”

虞晴尴尬笑笑：“不是，來例假了，例假反應。”

周晚霁困惑地望着她。

“也不是每次都這樣，可能最近身體狀态不太好，有點累。”虞晴說這話時莫名有些心虛，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

周晚霁默了默，終究沒開口。

“那我先上去了，今天謝謝你了，周總，改天請您吃飯。”虞晴推開車門要下車，被雨淋得趕緊縮回去。

周晚霁淡淡掃她一眼，下車，轉到另一側，打開車門，幽幽道：“這麼急着下車，有傘嗎你？”

“呵呵，忘了……”虞晴聳聳肩，笑了笑，“可以借一下你的傘嗎？”

周晚霁輕笑了下，“我就一把，給你我怎麼回去？”

你不是有車嗎？

虞晴腹诽道。

“走吧，送你上去。”

虞晴無奈扯了下唇，“那麻煩您了。”

虞晴家住14樓，電梯一路直達，到了門口，她率先開口：“周總，我到了，今天太感謝您了。”

見周晚霁沒反應，虞晴又客套地問了句：

“來都來了，周總要不進來喝杯茶再走？”

“好。”

周晚霁答應的太快，虞晴反而有些猝不及防。

愣了下，虞晴才從包裡拿出鑰匙，打開門。

周晚霁進門後，站在原地看了眼正在換鞋的虞晴，便把目光移開，掃了一圈客廳，等她結束才又轉回目光，直直看着她。

“怎麼了？”虞晴弱弱問了一句，又看看腳下，忙說：“哦哦，沒事，不用換，我這也沒有男士拖鞋了。”

周晚霁意味深長地挑了下眉。

“周總，您先坐，我去燒壺水。”說完虞晴就進了廚房。

很快，廚房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周晚霁端坐在沙發上，看着面前擺放着各種雜物的淩亂茶幾，嫌棄地撇了撇頭。

十分鐘後，虞晴端着一盤水果和一杯熱水回到客廳，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

“周總，家裡也沒什麼東西，隻有前天買的一些橙子，您别介意。”說罷，虞晴拿了一個橙子遞到他面前。

周晚霁看着她，過了幾秒，才接。

“謝謝。”

虞晴開心地笑着，也給自己拿了一個。

“還敢吃涼的，不是肚子疼？”

周晚霁眸光沉沉，冷冷道。

“呃……”虞晴尴尬笑笑，連忙把橙子放回去。

接下來，周晚霁就看着虞晴眼睛滴溜溜地在茶幾上逡巡，似乎是沒找到想找的東西，她佯裝自然地咳了幾下。

“有點渴，我去倒杯水。”

周晚霁點點頭，餘光瞥見茶幾下面散着的兩個皺巴巴的衛生巾空袋子。

過了兩分鐘，虞晴端着一杯熱水回來了。

周晚霁也自然起身，“時間差不多了，我走了。”

“好，周總路上注意安全。”虞晴笑得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

周晚霁冷冷睨了她一眼，似乎在說我要走你這麼開心？

吓得虞晴連忙收斂了笑容。

待周晚霁離開後，屋子又恢複了落針可聞的落寞和冷清。

虞晴靠坐在沙發上，摩挲着玻璃杯壁，讓熱水的蒸汽撲到臉上。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聲。

她打開短信，是奶奶發的：

『小晴，今天隔壁老簡殺羊，我就着買了一隻羊腿，等你們倆過年回來咱們煮羊湯，你啥時回來啊？』

虞晴突然鼻子一酸，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滴落在黑色的牛仔褲上，随即洇開一團陰影。

她的右手食指懸在屏幕上方一厘米的位置，删删改改，最後打出一行字，點了發送。

『還不确定，我盡量早點回去。』

發送完，虞晴像卸了力似的卧倒在沙發上，呆呆地望着天花闆。

體會過又失去的滋味比從未感受過更令人難過，對奶奶是，對楊湘是，對周晚霁也是。

人的一生都在對抗孤獨，虞晴以前覺得她在這方面的修煉可圈可點，直到這一刻，她才隐約感覺到有一股恐怖的惡魔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吞噬着她。

她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有個人陪在身邊也挺好，至少顯得不那麼孤單。

蓦地，虞晴感覺下腹一股暖流湧出，她一激靈，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

看着那一抹鮮紅，虞晴趕緊抽出幾張紙在上面來回擦了擦，同時心裡把自己狠狠地罵了一遍。

做完這個，又在茶幾下方翻了翻，衛生巾上次例假用完忘記囤貨了，外面又下着雨，好煩好煩。

這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虞晴抓了抓淩亂的頭發，長歎一聲站起身，剛要往門口走。

這時，門鈴響了。

虞晴惶惶喊了聲：“誰呀？”

“我。”

熟悉的聲音。

虞晴打開門，看到周晚霁伫立在門口，手裡還拎着一個黑色袋子。

“周總？您怎麼又回來了？”虞晴又驚又喜地擡頭望向他。

“給你的。”周晚霁将手裡的袋子遞到虞晴面前。

“什麼呀……”虞晴接過，看到袋子裡裝着，幾種牌子大大小小的衛生巾，還有一袋紅糖姜茶。

虞晴心下湧出一股暖流，不是令人煩惱的，抓狂的，安心。

“你……”虞晴呆愣在原地，直直注視着他的眼睛，“剛才是去買這些了？”

周晚霁沒回答。

“謝謝。”

很貼心。

虞晴心裡好像有千言萬語，但是開口時被她過濾得隻剩下這簡單的兩個字。

“我走了，你關好門。”周晚霁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虞晴盯着他的背影有幾秒鐘的晃神，反應過來時才注意到他後背肩膀下方那處明顯未幹的水暈，他的頭發也被打濕了，後腦勺有幾處甚至咎成了一縷一縷的，顯得狼狽又好笑。

虞晴頓時心旌一動。

“周晚霁！”

周晚霁回過頭，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趿拉着棉拖跌跌撞撞朝自己跑來。

虞晴隻穿了一件低領毛衣，離開了空調房室外的溫度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在他面前站定。

用他沒聽過的溫柔清甜地嗓音說：

“周晚霁，我同意你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