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奇并非什麼不通文墨之人,實際上他喜愛閱讀,他當然明白,如果說聖騎士是國王陛下的聖騎士,我們就是國王陛下的惡棍。
都是他所豢養的,都是他種下的種子,生根發芽了罷了。
上層有多肮髒無恥,底層就有多藏污納垢。
這是任何一個但凡讀了點曆史的人都能總結出來的規律。
少年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您怎麼看,關于這位詹姆斯·莫裡亞蒂教授。”
“他有自己的宿敵。”伯爵出了口氣,“我相信那位肯定會把他解決的。”
“我是說,您找我合作,卻好像不太願意和他合作的樣子。”路奇說道。
“我若是和他合作,你還和我合作嗎?”女人反問道。
路奇笑了笑,“應該很難吧。”
“蘇格拉底教育他的弟子,看到最大的麥穗就摘下來,然後心無旁骛地往前走就好了。”伯爵平淡地說,“更何況我也不需要什麼更多的财富了。”
“而詹姆斯·莫裡亞蒂,每一滴血液都在渴望着黃金。”她說道,語氣平和,但是路奇卻覺得尖銳無比。
路奇疊起了兩條腿,看着馬背,“這匹馬不錯。”
“是從阿拉伯國王的手裡買的。”伯爵爽快地回答道。
“雖然很快,但是耐力恐怕不夠好。”路奇評點道。
“所以我買了三十二匹。”女人應聲道。
路奇笑了一聲,“如果那位教授知道您有多少财富,會不會自卑呢。”
“更可能的是,想把我沉屍某個河道吧。”伯爵也笑了出來。
“您為什麼不覺得我會把您沉屍某個河道呢?”路奇問,少年微微側過了頭,深黑色的眼睛掠過了一絲光。
伯爵彎起了眼睛,路奇經常覺得這個女人很像一隻貓,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你需要我,不是麼?”她輕聲說。
路奇笑了笑,他擡起鞭子,又抽了一下。
說實話,他不止需要她。
路奇·王霸既然在羅馬城郊做這份無本生意,他本來沒有什麼計劃依靠什麼貴族老爺。
當然他是受她威脅的,他要是不同意,估計那一天會被她直接一槍結束他短暫而惡貫滿盈的一生。
但是,路奇·王霸不得不承認,他似乎很樂意來見這個人。
至少她算個慷慨的合作夥伴。
他這麼解釋自己這種心理。
“說起來,那位名偵探沒有懷疑您和我們私通麼。”路奇說道。
伯爵思考了一會,“這的确是個問題,你應該不會出賣我吧。”
“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嗎?”路奇笑着說,“您大可以放心我的忠誠。”
“他現在應該在城裡和警察們在一起,”路奇·王霸說道,“對我那位可憐的同伴拷問吧。”
“我想他沒有這個愛好。”伯爵說道,“他那個人也許更喜歡從細枝末節中推理出他想要的結果,而不是把囚徒的門牙打下來。”
“哈,”路奇應聲道,“那聽您的說法,他還算個正直善良的好人咯。”
“正直善良的好人不好說,”伯爵說道,“但是恐怕是個驕傲到骨子裡的人。”
“驕傲到覺得刑訊逼供是對自己的侮辱。”她慢慢地說,“所以你的那位同伴應該不會受什麼皮肉之苦。”
路奇勒住了缰繩,車子已經到了,他畢恭畢敬地打開了門,女人伸出了一隻手,他捧了起來,略微用嘴唇碰了碰,然後鞠了一躬。
“請下車吧,您已經到了。”
伯爵握着他的手,走下了馬車。
她指了指放在車上的葡萄酒,“這是那位詹姆斯·莫裡亞蒂的贈禮,我是不喝酒的。”
“您滴酒不沾麼?”路奇問道。
“是的。”伯爵說道,路奇聞言并沒有無謂的客套,拎起了禮盒,将裡面的瓶子拿了出來。
“那我就笑納了。”少年笑着說。
“如果你喜歡飲酒的話,我走後你可以問雅各布要酒窖裡剩下的。”伯爵說道。
少年笑了笑,深深地施了一禮,“我的部下可能會喜歡的。”
“你呢?”女人擡起了眼睛,金色的眸子落在了少年線條鋒利的臉上。
“我素來煙酒不沾。”少年首領笑着說。
他轉過身,消失在了血色殘陽中。
少年身型纖細卻挺拔,放棄了乖孩子的僞裝之後,顯得桀骜不馴傲骨天生,深棕色的帽子壓住了一頭黑發,露出了蒼白的後頸,上面橫亘着一根細繩,不知道另一端挂的是十字架還是白銀子彈。
他随意地拎着一瓶價值連城的紅酒,就像是什麼農夫的燒酒瓶,曠達而肆意,王侯将相與他不過一壞土,此時晚風是他的,歸鳥黃昏都是他的,他伸開雙腿走在夕陽中間,仿佛南面稱王的皇帝。
這家夥還真有些像傳說中的五月之王,伯爵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