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下地獄。”她聽到了灰瞳男人的聲音,很冷淡,但是卻透露着某種堅定,讓人聽到了就會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隻不過是不同層罷了。”偵探淡淡地說,聲音不高,但是笃定無比。
“殺害人性命者,應當去第八層,”他平靜地說,“背叛者應該去第九層。”
“地獄的最底層,就是給背叛者準備的。”女人輕聲重複道。
弗爾南。
德·莫爾塞夫。
她在心底默默地念着這個名字。
他能夠背叛妻子,能夠背叛船長,能夠背叛自己,必将犯下更多恐怖的罪行,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最終他開始背叛恩主,背叛國家。
也許我的父親和老師,您說的很對,罪人不會改好的,就算他們被抓住,他們也不會忏悔罪行,他們所後悔的不過是為什麼不謹慎一些,以至于自己被抓住了。
這就是他們。
當她從華生醫生的口中得知這場戰争之後,她想起雅各布查到的情報,弗爾南在數次戰争中節節高升并且發了大财。
其中一次就是在希臘。
背叛恩主之人。
想必就是他。
她在這種猜測之下,讓雅各布尋訪了更多的士兵。
果不其然。
終于找到了知情者,确定了那個起到了關鍵作用,得到了勳章的家夥,正是他本人。
“那麼他是怎麼發财的?”她問道,“倒賣恩主的财物嗎?”
“是的,恩主的寶物。”
這個寶物被加了重音。
他。
賣掉了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阿裡帕夏,希臘總督的家人。
他美貌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
他将她們換了一大筆錢财。
她聽說他當年孤身一人流落到戰火紛飛的希臘,幾乎餓死街頭的時候,是阿裡帕夏給了他一份體面的工作,還對他的才能加以贊賞。
也許他還在内心嘲笑阿裡帕夏是個愚蠢的男人吧。
不像他這麼精明。
轉手将恩主的妻子女兒賣了個好價錢。
莫蘭上校也許也在他的嘲笑範圍之中,兢兢業業流血流汗,結果除了一枚勳章什麼也沒拿到。
“都會下地獄嗎?”她輕聲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反而飛黃騰達了呢。”
“這時候,有被害者的家屬選擇複仇,偵探先生,您會将兇手捉捕歸案嗎?”她問道。
福爾摩斯有時候會覺得她是個善良感性的女人,在這種時候總是十分的真情實感,金色的眼睛被水霧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像是秋日裡的清晨的太陽。
“我想,也許不會吧。”他說道,“人類的法律裡并非盡善盡美,而何況最古老的法典上從來容許血親複仇。”
“隻是主說,複仇者會下地獄。”灰瞳男人說,但是他的聲音冰涼,似乎對他口中的主也沒有幾分确鑿的信仰。
“伸冤在我,我必回報。”女人輕輕地念誦着聖經裡的句子。
“我在莫裡亞蒂那裡看到了阿裡帕夏的遺孤。”女人輕聲說道。
福爾摩斯顯然被這個消息微微地驚了一下,“不過如果是他的話也不意外。”
“她被賣給蘇丹了,”伯爵說道,“也許會成為寵妃吧。”
“我對此無能為力,真是感到很難受。”她說道,擡起手捂住了臉,“如果我能把她買下來就好了。”
“你沒法救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福爾摩斯說道,掐滅了煙,伸出手試圖讓女人平靜下來。
伯爵捂着眼睛,他從口袋裡摸出了手絹遞給了對方。
“上帝終是慈愛的。”他說道,“命運總是對貧困窮苦而又孤立無援的芸芸衆生惡作劇。”
麻繩偏向細處斷。
厄運專揀苦命人。
“但是我等總該心懷希望。”他說,将手放在了女人顫抖的肩膀上,侍應生走了過來,說兩個人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人類是有希望的嗎?”她擡起了她金色的眼睛,認真地看着對面的人。
灰瞳男人點上了一根煙,他重重的吸了一口。
“我此生曾見過一些事情,”他說道,“容我誇耀自己的見多識廣吧,我見過大洋彼岸的大陸上男人為了心愛的人十幾年橫跨幾萬裡的孤獨複仇,也見過孤膽英雄深入虎穴的一腔孤勇,見過争權奪利結果滿門全滅的悲劇,也見過被愛拯救的無辜者。”
“因此我對人懷有希望,對芸芸衆生懷有希望。”
“若是上帝尚垂憐人間,他的使徒定然不會屈從于任何苦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