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開門的是個十來歲的少女,燈影中她的身形瘦小,遠遠看去像個吃不飽飯的孩子。
寂繁雲躲在暗處,燈籠的暖光之下,吳嬸在看到少女的瞬間繃緊了身體。
“怎麼又來?”
少女的聲音帶着抱怨。
“上回……上回的藥不管用……”
吳嬸有些顫抖,垂着頭回話,連手指也緊張着絞纏。
“啧。”
少女的不滿吓壞了吳嬸,她快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絲毫不顧及自己還身在屋外。
似乎早看慣了吳嬸的卑微,少女倚在門框上越發地不耐煩。
“行了行了,進來吧。”
那少女說得勉強,吳嬸沒來得及站起便被她粗暴一扯,整個人都栽進了屋裡。
合上的木門阻隔了視線,也徹底擋住了裡頭的動靜。
寂繁雲正要施個窺探的法術,卻被身後的人拉了起來。
她剛想開口責難,可看到裴見酩的笑眼又改了主意。
這間藥鋪房檐不高,裴見酩環着她輕巧跳了上去。
“這種小事,用點普通人的法子就行。”
裴見酩眨眼沖她笑着,屋頂的夜空開闊,他眼裡也映上了兩輪月色。
“這小樓不過二層,你是覺得我不會輕功嗎?”
寂繁雲歪了頭淺勾着笑,指指他還未松開的手臂,隻是盯着他也不掙開。
她早習慣了裴見酩沒有界限的貼近,隻是偶爾礙事時才會笑着提醒。
這份随意和坦蕩反倒惹得裴見酩心虛,退開時還低頭避了眼神。
寂繁雲沒在意這些,兀自伏下去掀開瓦片。
屋内與尋常藥鋪無異,兩盞油燈勉強照亮了中央。
那少女不知從何處取了個木匣子出來,在一堆藥瓶中挑挑揀揀。
“村裡這麼多病人,就你來取藥取得勤,也不怕讓别人知道招來怨恨。”
“我女兒病的重,這些藥怕是不管用。”
急得打轉卻不敢上前,吳嬸沒在意她的譏諷,話也帶上幾分哀求。
“嫌這些不管用,那你想要什麼藥!”
木匣砰一聲猛地合上,震得藥瓶也叮當作響。
少女的态度強硬,回過身時,明晃晃的厭惡更是寫在了臉上。
“莳絡姑娘,你救救我女兒吧。”
眼淚滾了出來,吳嬸哭喊着像是被逼到了絕境。
“三日來拿一回藥,你那女兒還沒病死就要先被你這蠢貨藥死!”
似乎是被氣急了,少女的聲音也尖銳起來。
“那是靈藥,不會藥死人的,莳絡姑娘,你隻管把藥給我,我要救我女兒啊。”
“靈藥也是藥!明日隻管将你女兒帶來這兒,我給她瞧!”
“仙師早替我閨女瞧過的,不用你再多事,把藥給我,把藥給我!”
吳嬸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惡狠狠地說了話,突然直起身來撲了過去。
少女似乎對她的魯莽早有防備,不僅靈巧閃過還反手扭住了吳嬸的右臂。
隻輕輕一擰,她便再沒了那股銳氣。
“莳絡姑娘,你就行行好把藥給我吧。”
吳嬸忍着疼哭求,年邁的身體也顫抖起來脫了力。
一腳将她踹到,那少女徹底沒了勸她的耐心。
“不識好歹的東西!”
少女回身進了内間,取出個半臂高的琉璃瓶子來。
閃動的紫光裡,倒出來的藥丸卻是看着尋常。
那少女不再阻攔,任由吳嬸取了一顆又一顆。
直到看她抓了滿手,少女才歎口氣慢悠悠收了瓶子。
“多謝莳絡姑娘,請轉告大人,我一定看護好村子不讓他憂心。”
連聲道着謝,吳嬸心滿意足地就要退出去。
“村裡來了外人,怎麼不告訴我?”
少女倚在琉璃瓶子上,刻意放慢的語調帶了些勾人的危險。
吳嬸一顫,低垂的頭擡也不敢擡。
“兩個借宿的行人罷了,他們很快就走。”
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少女的指尖描畫着那紫光閃過的痕迹。
“吳嬸,神佛狡猾,最擅長利用什麼天機天道的玄妙玩意兒玩弄人心,有些時候,你傾盡所有求來的,可不一定是善果。”
放柔了聲音,少女的話裡帶了些别的意味。
看着吳嬸支吾着逃離了這裡,她搖搖頭歎氣,轉身抱着瓶子進了内間。
“莳絡......”
涼風順着瓦片掀開的縫隙溜進去,吹動了屋内的燭火忽明忽暗,寂繁雲皺了眉思索着。
“看樣子,是那罐子裡的藥有問題。”
裴見酩嘀咕着,回頭看看寂繁雲,她不知在想什麼,眉頭越皺越緊。
“莳絡這名字,怎麼感覺在哪裡聽過。”
“你不是從沒下過山嗎?看她的年紀應該也沒去過玄光宗,難不成她還有另外的身份?”
“倒也不是......”
心裡的熟悉感若有似無,寂繁雲也說不清這奇異的感覺從何而來。
沒來由的一陣反胃湧上來,裴見酩的臉色瞬間蒼白。
摸索着蓋上了屋瓦,他掙紮着想撐起自己的身體,一陣陣惡寒随即帶出了冷汗。
“裴見酩?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