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秒的靜頓,阮靈真坦蕩颔首。
他同等回應後,回秦貞的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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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恪喝了不少。
散席後腳步都有些虛浮,靠着阮靈真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屋外雪漸停,軒榭樓閣覆了厚厚積雪。
驟然起風,帶着雪後寒意直逼四肢百骸。
阮靈真搭着梁恪打算告辭,靳筱瑤卻忽然從人群中走出來,叫住她,“阮小姐,阿恪看樣子喝的不少,雪這會兒剛停,路上怕是不好走,你們在這住一晚,明早再走吧。”
說完,怕阮靈真誤會,看了看身後互相侃笑的人群,“今天天氣不好,好些賓客都留宿的,家裡客房備得足,不用擔心。”
阮靈真婉拒之詞剛到嘴邊,伏在肩頭的人嘟嘟囔囔,嚷着:“靈真,我頭疼,胃也疼。”
她無奈一歎,看向靳筱瑤,應了聲:“好。”
見她應下,靳筱瑤招呼家裡幾個兄長,先送梁恪去客房,又招呼雲叔備些醒酒湯。
餘下男賓約着去打牌,女眷則打算去茶廳吃茶聊天。
難得歡聚一堂的假期,都不打算睡了,決定好好玩一晚上。
秦貞組着女眷的局,熱情邀請阮靈真一起,後又想起她睡眠不好,補了句:“你若是想早點休息,我也不勉強的。”
阮靈真搖頭,意料之中拒絕:“不了,我還是早點躺下醞釀睡意吧。”
秦貞笑着應下,領着女眷走了。
靳筱瑤親自帶阮靈真去客房,園林造景,道路不免曲折彎繞,她一邊同阮靈真搭話,一邊随時提醒她注意腳下。
方向大緻是往來時的方位走的,但卻是不同的路。
過了幾道圓月拱門,抵達目的地。
阮靈真認出了這是來時見到的四大主園之一的“冬園”。
順着抄手遊廊走至園内小樓下,靳筱瑤引阮靈真上樓,“他們今晚怕是打算通宵,你睡眠不好,冬園這片靜些,那邊怎麼吵也擾不了你。”
阮靈真聞言道謝。
靳筱瑤咧嘴一笑,回她不用客氣。
說話間已上了二樓,今夜待客,園内燈火通明。
靳筱瑤将阮靈真送到盡頭第一間房,“我的屋子在隔壁,但今晚怕是也得陪着他們熬夜了,待會兒我讓峥琪住過來,你有事就找她,這丫頭古靈精怪,不用跟她客氣,盡管使喚。”
阮靈真笑着點點頭說:“好。”
靳筱瑤走後,阮靈真推門進屋,古色古香的小樓,内裡陳設卻很現代化。
洗衣機、投影儀一應俱全。
不一會兒,靳筱瑤又折返,敲門來送換洗衣裳,兩個塑封袋,分裝了貼身衣物和睡衣,都是她沒穿過的。
交代完又遞來幾本書,說實在睡不着可以翻翻看。
接着又神态可掬地敲敲最上面的那本西方散文集,說是她一看就打瞌睡,希望對阮靈真也有這個奇效。
阮靈真被惹笑,接過書道了今晚不知第幾次謝。
靳筱瑤搖搖頭,互道晚安後下了樓。
雪後夜寒,剛才搭着梁恪在風中站了好一會兒,阮靈真洗了個熱水澡。
洗衣機和家裡的不是同一個品牌,她蹲在地上研究了會兒,将換下的衣服清洗烘幹。
設定好程序,餘光瞥見放在手邊桌上的書。
反正也沒什麼睡意,索性真坐下打算翻翻看。
應是摸不準她的喜好,從散文詩歌,到小說名著一應俱全。
那本被靳筱瑤譽為“瞌睡神器”的西方散文集,其實阮靈真大學時就讀完了,初讀也覺晦澀,适合用來打發時間。
緊随散文集之後的是一本與其餘書皆不相關的《傷寒雜病論》,阮靈真有些訝異,後想想也許是靳筱瑤拿書時沒在意。
她對這些書并不陌生,家中二老書櫃中收藏的此類國醫典籍不計其數。
她提興,想看看其中妙處,翻過扉頁進入正文,文言古語,晦澀程度遠甚“瞌睡神器”,但每例病症旁都有黑色的小字注解。
筆峰遒勁的硬筆行楷,運筆流利溫沉。
字能識人,阮靈真在那一瞬間猜出了書的主人的是誰。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她将書往後翻了翻,最終在尾頁後的空白處看到了預料之中的三個字。
靳聿珩。
書桌正對玻璃窗,一方燈火驟明的亮光出現在視線空白處,她擡首看去。
冬園小樓分了東西兩側,她住的地方在西樓,對側原本燈火灰暗的東樓這會兒也亮起光。
靳聿珩撐窗透氣,對窗的桌上,台燈光暈昏黃,桌邊摞了高高的書堆。
風灌入屋内,吹動攤開的書頁。
他在椅子上坐下,提起筆,伏案整理病案。
鏡片後,眼眸低垂,額發被風吹動,在前額落下一隅細碎陰影。
光暈恰到好處以他輪廓為形,在身後白牆拓下一片清影。
屋外是承雪孤傲的松柏,暗梅吐芳,隔着素裹的園景,他似雪域高山,清遼寂然。
阮靈真再次低頭看一眼白頁上的名字。
忽地覺得他的小字和真名還挺襯他。
擇真而聿珩。
疏闊坦蕩,溫雅潤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