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了？有人欺負你嗎？”

老父親怒發沖冠，加迪爾欲哭無淚地放下他抹起來的袖子，哭唧唧地說：“不是的，是，是我自己做錯了……”

加迪爾為自己“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的沖動付出了代價，直到睡覺的時候還心有戚戚，覺得好像有人在撓自己的胳肢窩。

在他要睡覺的時候，神都會自覺消失，今天也不例外，搞得加迪爾去朝這個“罪魁禍首”“壞蛋人格”發脾氣都不行。

但是他也從另一個層面上因禍得福了——馬爾蒂尼覺得他可憐得厲害，破例允許小美人今天可以和他待在一張床上睡覺。

天知道他為了糾正加迪爾這個壞習慣，都付出了多少努力。這已經屬于了不得的大禮物了，但加迪爾居然還是一副難過的樣子，顯然是出大問題。

“還難受嗎？”

馬爾蒂尼不放心地轉向加迪爾，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這麼低聲詢問道。賣慘一把好手的小美人抱着他的胳膊，模模糊糊地嗯了兩下，聲音又輕又乖。

“不難受了，保羅。”

雖然抽條長高、變強壯了很多，但加迪爾在高大的成熟男子身邊依然顯得有些弱小與稚嫩。這并不是貶義形容，隻是一種客觀事實。他的肩膀沒有那麼寬闊，他的肌肉不夠厚重，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褶皺，他的頭發還像個寶寶似的柔軟……

馬爾蒂尼看着他在閉眼時顯得格外天真、充滿了信任的臉龐，深感自己的肩頭挂着沉甸甸的責任感。

“我隻是、隻是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點，寶貝。”他知道加迪爾沒睡着，便就這麼低聲說道：“我欣慰你逐漸長大，但是也希望你依然依賴我——特别是在你覺得受傷害的時候。青年隊的教練打電話告訴我，也許你的隊友們不夠友好，或者是别的什麼……”

“咳咳，總之，也許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很愛你，無條件的。”

頓了一下之後，馬爾蒂尼才輕聲補上了一句。

加迪爾悶了半天，才老大不高興地擡起臉來，輕輕地用牙去咬他的手臂：“但是你甚至都不願意和我一起睡覺，撒謊保羅。”

馬爾蒂尼無奈，輕輕用手攏了攏加迪爾的頭發：“這不是一回事情，加迪爾，愛和溺愛是兩種東西。你已經是個16歲的青年人了，快要成年和獨立，怎麼能一直賴在長輩的身邊？”

“但是克裡斯蒂安和丹尼爾都可以和你一起，我沒有過爸爸陪着睡覺，現在補回來不可以嗎？不然世界也太殘酷了，失去的永遠都回不來嗎？”

小美人說着就又開始鬧脾氣了，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高興和作天作地，就這麼爬了起來按開床頭燈，委屈地撐起手臂坐起來，從上往下打量馬爾蒂尼。

對方被他問得有點失語。

“……我畢竟不是你真的爸爸，加迪爾，我……”

他話音還沒落，小美人就已經崩潰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生氣地說：

“我不聽我不聽！”

這麼說着，他眼眶就要紅了，把馬爾蒂尼目瞪口呆。

還沒來得及生氣，就已經手足無措起來。

他總是被自己的心軟打敗，在清醒過來的時候懊惱下一次不能這樣；但下一次又遇到加迪爾可憐巴巴的模樣，又總是真的毫無辦法。

米蘭隊長腰部發力坐了起來，頭疼地輕輕環住了加迪爾的肩膀，彎腰去看他氣鼓鼓低下的臉。

“昨天不打招呼就夜不歸宿，今天沒說兩句話又這樣，還鬧着要人陪着睡覺……這麼大脾氣，還說我不溺愛你。”

“我……”

“壞脾氣小孩”試圖辯解，但是又沒話可說。馬爾蒂尼拉下他捂着耳朵的手，然後認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加迪爾雖然被寵慣了，但也知道自己這兩天表現得不好，現在隻敢小小聲說話。

“我隻是很想要一個像保羅一樣的爸爸，我好羨慕克裡斯蒂安和丹尼爾。”

“可我不想做你的爸爸，加迪爾——”沒等小美人發作，一個溫柔的吻就落到了他的腦袋上，馬爾蒂尼溫柔說道：

“我隻想做好你生命裡的監護人、隊長、朋友……這些身份已經讓我足夠感激了。我不能剝奪你父母的榮耀，無論他們做得對還是錯，你的身上流淌着他們的血脈，你的生命來自别人，而并非我。”

“但恰恰是因為我們原本毫無關系，卻能相遇在這裡，就更顯得一切都是命運的恩賜，對不對？”

空氣仿佛都靜默了一會兒，加迪爾感到了自己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動，都是因為監護人能溺死人的藍眼睛正在專注又溫柔盯着他看。

雖然加迪爾經常在他面前幼稚地胡鬧，但馬爾蒂尼從來不會因此而粗暴地責罰、教育他——他總是會很認真對待加迪爾的每一個小小的心情與每一句話，然後用充足的耐心和愛心去化解他的所有問題與不安。

“我……我要是能和保羅結婚就好了……”

小美人下意識地念叨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加迪爾？！”

馬爾蒂尼徹底被他給吓清醒了。

加迪爾也有點慌張地拽了拽他的頭發，解釋道：“不，不是這個意思啦！我隻是，隻是太想成為你真正的家人了，畢竟我已經不可能投胎成丹尼爾的弟弟了，你也不能領養我。”

明明内心毫無愛戀之情，加迪爾的腦子裡還是閃過了這個荒唐的念頭。

馬爾蒂尼的言語和神情都好動人，但是小美人的内心最深處反而忽然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悲傷與落寞。

人們永遠不會去像愛家人一樣去愛一個“别人”的，永遠不會。不然大家為了婚姻、生育和撫養兒童而付出的高額代價還有什麼意義呢？這些特殊的付出、陪伴和等待，最終一點一滴醞釀成了家庭的含義，這是加迪爾永遠沒法輕易得到的東西。

我不能這麼貪婪，想讓所有人都像愛家人一樣愛我。

“天啊，寶貝……我，我不知道。是保羅做錯了什麼，才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嗎？”

不過馬爾蒂尼擔憂的目光讓他回了神，一種比悲觀更強大的溫暖感還是順着心跳蔓延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加迪爾意識到，明天會怎麼樣根本沒有意義，能擁有現在就已經夠好了。

“對不起，我，我隻是在胡言亂語。你已經夠好夠好了，是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人。謝謝你，保羅……我好愛你。”

小美人輕聲說，親吻了一下他的下巴，然後虔誠地閉上眼睛，緊緊擁抱他，感受着手掌下肩脊的厚重和溫熱，希望自己永遠都不想要和他分開。

大概是因為抱得太緊了，他反而錯過了對方快得離譜的心跳；又也許他聽到了，但還以為那是自己心髒搞出的動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