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
洛惟青挂了電話。
如同蜷在椅子上曬夠太陽的貓,雙臂舉到頭上伸了個懶腰,一口把剩餘的冰美式喝完,站起身轉身就走向電梯間。
在他身後,表面上在工作、其實一直暗中盯梢的舒清華,見他突然要走,瞪大眼睛、推開椅子幾步跑上前!
又一次使勁拽住了那頂薄荷綠色的帽子:
“洛惟青,上班時間,你到哪去!”
舒清華話剛出口自己就愣住了。
一個實習生愛去哪去哪,關他什麼事,他為什麼要這麼關心……
不對,他是導師,當然可以管對方去哪!
但洛惟青好像壓根不在意這些,打掉了他的手,慢條斯理撥正帽子:“别鬧。嶽池約我吃午飯,我現在就得出發。”
“你大白天說什麼夢話?”
舒清華瞬間就被他氣笑了。
“嶽池,約你吃飯?”
“你當自己是宋總啊?”
“我姓洛。”洛惟青敲下了他的腦門,“所以,隻會是洛總。”
電梯門打開。
洛惟青頭也沒回,徑直走進去,将舒清華那道不可置信的視線,強硬地隔絕在了厚重的金屬電梯門外。
從二樓到一樓的電梯時間裡。
洛惟青深深歎了口氣。
拿出手機,幾番猶豫。
終于狠下心取消了中午的按摩預約。
工作,多耽誤人享受生活啊!
……
接近正午的陽光明亮澄澈,透過樹梢落在柏油路面上。
洛惟青一出公司大樓,節目組攝影師就迅速鬼鬼祟祟跟了上來。
他用公司系統免費叫了車,剛拉開車門,攝影師“嗖——”地一聲鑽進了副駕駛。
洛惟青無語:“哥們,能不能不要像搶劫一樣?司機都差點舉手投降了!”
攝影師讪讪笑了聲:“你就當我不存在!”
上了車,洛惟青索性真當攝像頭不存在,靠在後座閉目養神。
嶽池這麼快就上鈎,不枉他花費了一整晚的時間在對方身上。
昨夜他回到宿舍,就開始刷嶽池在各個社交媒體上的官方賬号。
這人确實有兩把刷子。
能把複雜的商業現象講得深入淺出,也能從大公司日常動作裡,一眼洞察出背後的戰略指向。
既然嶽池已經宣布不再出面演講,那直接邀請肯定是白費工夫,洛惟青決定先想辦法和對方建聯,再慢慢磨。
很快,他就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隻要有讀者在評論區指出嶽池的說法不正确,嶽池本人都會親自長篇大論地回複。
直至将對方說服、繳械投降為止。
看來是個自我意識過剩、勝負欲爆棚的惡評回複強迫症患者。
既然如此……
洛惟青索性花了兩個小時,把嶽池近一年所有文章看完。
又花了四個小時,寫了篇近萬字的長評。
長評裡,好心地列舉了嶽池文章裡七處數據不嚴謹、十三處用詞不當,以及十四處論證邏輯謬誤。
然後在嶽池各個平台的賬号裡,都将長評貼了一遍。
并在末尾附言惋惜道:
【一直聽說嶽池老師是商業評論界領軍人,可沒想到竟會犯如此多的錯誤!
我被老師的不專業、不嚴謹傷得太深,決定戒網一個月。
若老師真心想找我,可電話xx,謝謝。——洛惟青】
洛惟青想着想着,被自己的缺德逗樂,在車後座笑出了聲。
初秋的涼風從車窗縫鑽進來,吹得舒服,他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他發誓,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為工作熬夜!
半小時後。
出租車停靠在一片竹林附近。
嶽池約他會面的高檔私房菜館,就坐落在這片竹林内。
竹葉郁郁蔥蔥,不知情的人若是從竹林外路過,根本無法發覺内裡别有洞天。
洛惟青順着一條狹窄幽靜的小道走進竹林中央,望見穿着複古長裙的女人站在一棟純白色建築門口。
他報出邀請短信上的房間号後,女人示意服務生帶他前往。
由于攝影師沒有短信,被無情攔在了門外,隻好放棄了這段素材。
服務生把洛惟青帶到包廂門口就離開了。門沒關嚴實,他朝裡望了一眼……
天花闆上懸挂着一片巨大的投影屏幕。
投影屏幕上投着他昨天寫的萬字長評。
洛惟青再度沒忍住笑出了聲。
到底有多在意!
難怪這麼快約他見面。
聽見笑聲,靠在沙發上沉思的嶽池猛地轉過頭:
“洛兄?”
洛惟青雙手挽在身前、悠閑地靠在門側,點了下頭。
嶽池迅速站起身、快步迎接:“洛兄……比我想象得要年輕!”
洛惟青眼睛彎彎和他握手:“嶽老師比我想象得要更德高望重。”
嶽池:“……”無辜地摸了摸他那頭德高望重的白發,“染的,為了顯得經驗豐富。”
洛惟青豎起大拇指:“懂,下回我也染一個,免得因為長相年輕,就被人不重視了。”
嶽池哈哈大笑:“我可不敢不重視洛兄,後生可畏。”
親熱地拉着洛惟青,到包廂沙發内坐下。
洛惟青甚至還沒坐穩,就見嶽池急着放大投影儀上的字:“來來來,洛兄,我們從第一處數據不嚴謹開始聊。我必須要說,這處數據真不是我的問題……”
随即。
嶽池挨個解釋了七處數據不嚴謹、十三處用詞不當、十四處邏輯謬誤。
承認四處數據是真的不嚴謹,七處用詞是真的不當,其餘皆情有可原。
至于邏輯謬誤,嶽池咬死不認,并誓與洛惟青辯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