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淵坐在樓道的公共座椅上,平複了很久自己忽然亢奮的心跳和情緒,才重新站到了洪纖辦公室門前。
深吸一口氣,東方淵屈指敲響了洪纖辦公室的門。
“請進。”
推門而入,映入東方淵眼簾的是,聞景和歪頭癱睡在轉椅上,睡臉上是遮不住的疲憊。
怕吵醒聞景和,東方淵刻意放輕了動作,蹑手蹑腳地進了洪纖辦公室并關上了門。
洪纖坐在辦公桌前,擡頭望了東方淵一眼,輕聲說:
“長椅上有個毯子,你捎過來一下,給他蓋上。”
東方淵随手從長椅上拿起薄絨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好似地闆上插滿了刀尖。
見東方淵那麼走,洪纖有點哭笑不得,輕聲提醒他:
“也不用這麼刻意放輕動作,就他現在這個狀态,除非天崩地裂,不然他輕易醒不過來。”
聽完,東方淵點點頭,往自己鞋上貼了兩張隔音符,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轉椅旁,輕緩地給聞景和蓋上了薄絨毯。
剛入五月,氣溫也隻是微微熱,嚴格來說還不到正需開空調的時候。
但不知道為什麼,洪纖辦公室裡的空調冷氣開得很足,溫度也偏低。
東方淵坐在了聞景和旁邊的椅子上,滿腹疑問地看着洪纖低頭工作,不好意思打擾她。
洪纖感受到東方淵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等了半天對方都沒開口,隻好自己先開口:
“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我知道的能告訴你的,我都會告訴你。不能告訴你的,我隻能提供線索。”
東方淵抽了一張紙巾,撩開聞景和的劉海,擦了擦他額頭的薄汗,“為什麼把空調溫度開這麼低?”
洪纖壓下鼻子裡的癢意,順勢打了個哈欠,“給景和提供一個相對适宜的恢複環境。他現在很累。”
這是個出乎東方淵意料的回答。
16度?适宜恢複?有這種說法嗎?
沒聽說過。
東方淵雖然有些懷疑洪纖的說法,但知道洪纖不會害聞景和,也就沒放在心上。
“給,把藥吃了,你也眯一會盹吧。”洪纖拉出抽屜,拿出一個白色藥瓶,遞向東方淵,“等你倆下次睜眼的時候,趕緊去吃飯,吃完飯趁着假期好好放松一下。”
東方淵接過白色藥瓶,正眼一瞧,正是深淵制藥的百草丸,“謝謝。閻若的事麻煩洪纖姐去和安妍她們說一下。”
擰開藥瓶蓋,東方淵倒出一粒黃色藥丸,暗歎洪纖作為醫生的敬業。
深淵制藥的百草丸按照藥的劑量和顯著效果,分為滋補保健型、治傷療愈型和抗毒解毒型三種不同類型,每種類型的藥丸顔色也不一樣。三種類型的藥丸顔色分别對應黃、紅、綠三種。
黃色百草丸的顯著藥效是保養恢複,恰好适合沒受任何外傷的東方淵服用。
東方淵毫不猶豫把黃色百草丸塞進嘴裡,幹咽下去,又擰好瓶蓋還了回去。
見東方淵已經服下百草丸,洪纖接過藥瓶,熟稔地放回原位,合好抽屜,就低頭繼續忙自己的工作,沒再說話。
在洪纖敲擊鍵盤的聲音中,東方淵逐漸陷入了沉睡。
……
死骷海迎來了一位舊客。
戴着白色鬼面的黑色巫師袍直直穿過死骷海的長廊道。
一路上,尊敬的、仰慕的、不懷好意的、惴惴不安的……各種各樣的目光全一起纏到他身上,目送他走進了高聳的伍倫堡。
查拉耶走進伍倫堡大廳時,黑發少年正望着眼前顔色古怪的酒,面部肌肉緊繃,顯然不太樂意品嘗面前那杯亂七八糟的酒。
聽見查拉耶的腳步聲,黑發少年立刻轉頭望向他,一雙眼睛一黑一藍,很明顯是個長相漂亮的混血種。
黑發少年扯開一個僵硬的笑,故意捏着嗓子道:“哦喲~拉耶終于舍得回來啦。”
查拉耶看看吧台上的那杯酒,又擡眼移向黑發少年身後五官生得雅緻的男人。
惡心人的戲碼,吧台裡調酒的男人折騰人的臭毛病,虧得那個崽子還能笑得出來。
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查拉耶從唇齒間擠出一聲冷哼,“嘁。”
黑發少年握拳在眼前轉了兩圈,嘴上也捏着嗓子配合:“嗚嗚~拉耶對人家好冷淡哦~”
“圖克,少假惺惺地哭了。”查拉耶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制止了圖克故意折磨自己耳朵的行為。
聽了他的話,圖克不再說話了,隻低頭盯着那杯顔色糟糕的酒,馴順得像隻綿羊。
查拉耶直直走向吧台,把圖克擠下椅子,端起那杯酒全倒在了圖克那頭黑發上。
圖克跌在地上,默默迎接完這場“洗禮”,抹掉臉上的酒水,從地上爬起來,站在查拉耶背後,低頭輕輕顫着雙肩,好不可憐。
在死骷海,血統等級制度森嚴,而混血種恰巧就是其中最低等的。他們可以被純血種和眷屬随意踐踏尊嚴,随意玩弄一切,随意買賣,卻不被允許反抗。
隻因反抗的後果,他們承擔不起。
吧台裡的男人對查拉耶滿意地勾勾唇,手拄着吧台,心情頗好地托腮道:
“拉耶,祂的情況怎麼樣?”
“哦?你問哪一個?”查拉耶陰陽怪氣地反問,眼睛盯着殘留着酒液的酒杯,“聞景和,還是另一個?”
“當然是聞景和啊,我們偉大的主神不需要信徒無謂的擔心。”男人笑笑,眼裡露出冷漠的虔誠。
“聞景和呀,嗯,讓我想想該怎麼形容才好……”查拉耶一下一下點着酒杯的杯壁,“應該說是……如日中天吧。還和上次一樣,很有活力,很能打。”
“是這樣啊……”男人深深看了查拉耶一眼,顯然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滿意,“拉耶,再次歸來真是辛苦你了,接下來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那當然了。既然沒什麼事,那我就回我房間休息了。”查拉耶彈了一下酒杯杯壁,轉身攬住了圖克,“圖克,走了。”
男人望着查拉耶離去的背影,又瞧了一眼垂頭耷肩的另一個背影,緩緩綻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查拉耶攬着圖克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關上門,就松了手,支使的話脫口而出:
“去拿些傷藥過來。”
圖克立刻轉了身,想起什麼又半轉回頭問:“少主,聞景和真的……”
“那是其他人該問的、該思考的問題。不是你的,圖克。”查拉耶伸出食指,點了點圖克的眉心,冷聲道。
“是,少主。”圖克拘謹地點點頭,開門走了出去。
查拉耶坐在沙發上等了許久,不見圖克回來,有些心煩,出門随便走走當做散心。
拐過二樓廊道,恰巧看見圖克被幾個眷屬團團圍住,中間那個正在對圖克動手動腳。圖克左躲右躲,怎麼樣也躲不開。
“嗤——”
一聲嗤笑溜進眷屬們的耳朵裡,鎖住了他們的手腳。
“不好意思啊,擾了各位雅興,希望各位下次再接再厲。嗯,下次最好再用力點。不然,連最漂亮的圖克也會變成無趣的木頭。”查拉耶抱臂在一旁,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隻是話裡含着笑。
見查拉耶來了,圖克畢恭畢敬地鞠了幾個躬,就端着盛藥托盤閃身到了查拉耶身邊。
查拉耶按着圖克的肩膀,把人轉向藥庫的方向,低聲道:“再去拿些藥,多拿些消腫化瘀的。”
圖克直視前方一點頭,朝藥庫走去。
那幾個眷屬悄悄觑着查拉耶的動作,一時拿不準他的意思,誰也不敢輕易動彈。
“不管過多少年,圖克都這麼又乖又漂亮呢。”查拉耶抱着臂問,語氣說不出的奇怪,“各位也這麼覺得吧?”
怕揣測錯了眼前這位的意思,當場丢了命,那幾個眷屬都不敢出聲。
查拉耶冷聲斥道:“嘁,滾下去,無趣的東西!”
得了這聲冷斥,那幾個眷屬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