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聞景和先開的口,東方淵隻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東方淵将腕表對準了殘缺的山神像,輕觸一下表蒙,光屏就彈了出來,按下掃描鍵,殘缺的山神像的清晰影像就出現在了晶體電子光屏上,自動和淵腦資料庫中的影像進行搜索比對。
聞景和掏出手機,湊到山神像前仔細端詳,踱着步子,圍着山神像繞了一圈。最後,他站定在山神像側面,皺眉半眯着眼,盯着山神像,在腦海中搜羅着相像的神。
好一會兒,聞景和腦海中忽然滑過一個場景。
七八個人圍在一張圓桌旁,桌上是美馔珍馐,席間的人相談甚歡。
觥籌交錯間,一身青衫的白淨青年突然搖晃着站起來,舉杯邀人暢飲,自己率先舉杯一飲而盡,坐下就趴倒在桌子上,久久不起。
離他最近的酒神滿臉憂色,擡起他一看,臉紅得可以和桌上的蝦子媲美,眼睛緊緊閉着,咂巴咂巴嘴,好似還在回味新酒的味道。這一幕惹得其他臉上也帶了紅的酒鬼齊齊嬉笑起來。
其中一個紅衣酒鬼搖晃着手指,點點他笑罵:
“哈哈哈……清這小子又自己一個人先倒下啦!酒量不行還愛逞能的小憨子!早和他說量力而行,每次都不聽!“
此話一出,又引得其他人嬉笑起來,唯有酒神扶額苦笑。
“啊!是清!”
聞景和恍然大悟,打了個響指,轉頭望向東方淵。
東方淵震驚得瞪大了眼睛,看一眼光屏上的比對結果,又看看聞景和。
“嗯,比對結果确實有一位名字叫清的山神,是可能性最高的一個,高達99.02%。”
東方淵平複好自己的震驚和好奇,緩緩讀出淵腦大數據的比對處理結果。
聞景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食指一下一下輕敲自己的太陽穴,露出一種溫柔又莫名悲傷的笑容,“看來我的記憶還是有點用的。”
悲傷的氛圍籠罩了聞景和,可偏偏他笑得很溫柔,像是擁抱春風的最後一片雪花。
東方淵望着這樣的聞景和有些無措,想安慰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隻能走過去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摸摸他的頭,默默站在他身旁。
聞景和被摸頭之後,忽然心底生出羞意,捂住自己的眼睛,低頭哼出一口氣,搖了幾下頭,莫名地想笑但又覺得不該笑,憋笑憋得雙肩發顫。
東方淵見聞景和雙肩顫抖,以為他在哭泣,一句“哭出來就會好一點了”即将脫口而出。結果,卻被聞景和憋不住的笑聲截了胡。
“不好意思啊,你能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摸我頭嗎?因為聽說過總被摸頭會長不高的,所以我比較在意。”
聞景和擦幹笑出來的眼淚花,咳了兩聲,擡頭笑着輕問。
“隻是覺得你好像很悲傷,需要安慰,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所以……”東方淵安心下來,悄悄松了一口氣,“不過,看樣子是我胡亂揣度了。”
東方淵望着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樣子,也跟着覺得好笑起來。
“我,”聞景和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有些迷茫地指了指自己,“看上去很悲傷?我有嗎?”
問完之後,聞景和反複回憶着剛才的心情,沒體會到悲傷的感覺,臉上是一副迷茫又脆弱的表情。
“鏡子,”東方淵見到他這副表情,随手變了一面圓鏡出來,小心翼翼地遞到他手裡,“你可以自己看看。”
聞景和接過那面圓鏡,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哇,看上去真的很悲傷,好像下一秒眼淚就能決堤,好脆弱的樣子,每眨一下眼都像在說“我需要安慰”。
怪不得東方淵會那麼說。
可我隻是有點懷念哎,還不到能被稱為悲傷的地步。
“哇,瞧着真挺可憐的,但其實我還蠻堅強的。可能是有一點點傷感,但到不了看上去特别可憐的這種程度。”
聞景和對着鏡子左看看右看看,仔細端詳着鏡中人的表情變化,神情帶了一點惋惜,“天呐,這麼看,我就該去做演員啊!太可惜了啊!”
聞景和能從自己的表情扯到做演員上,東方淵是沒想到的。
“你畢業之後轉行做演員也可以啊,隻要你想做,什麼時候都不晚。”
東方淵順着他的話接下去。
“是啊。隻要想做自己喜愛的事業,什麼時候都不算晚。”
聞景和笑着接下去,把圓鏡遞回東方淵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東方淵又自作多情了,他總覺得聞景和笑得莫名不自然,甚至連遞回圓鏡的手都有些輕微地抖。
可是,聞景和明明看上去和之前被誇獎之後一模一樣。
東方淵接過圓鏡,想問卻又生了怯意,嘴唇翕動兩下,還是沒問出口。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聞景和皺了皺鼻子,擡手又捂住了自己可憐的鼻子,隻露出一雙嫌棄中透着委屈的眼睛和光潔飽滿的額頭。
東方淵被他拉回思緒,仔細聞了聞,在空氣中确實聞到一股奇詭的血腥味道。
說是血腥味道也不對,聞起來像是染了血腥味道的下水道臭味,又像是煮的草莓湯忘記冷藏腐爛後的臭味,還像是雨水沖刷過腐爛血肉後留在空氣中的臭味。
很難形容得更加具體,但隻會讓人聯想到腐爛、屍體和血腥等字眼。
東方淵也發自本能地讨厭這個味道,卻隻是輕蹙了眉頭。
聞景和倏地拉起東方淵的手腕,東方淵還沒明白他要做什麼,隻是感覺自己好像被聞景和拽了一下。但等東方淵再看向周圍時,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離開原地,甚至聞景和也沒有拉着他的手腕。
仿佛突然被拽那一下隻是東方淵的幻覺,現實中,什麼都沒發生。
“我突然開了結界,沒有吓到你吧?”
聞景和看東方淵皺眉盯着自己的手腕,渾身罩着一層生氣的迷茫,以為自己突然開結界吓到人了,小心翼翼地問。
“原來是突然開了結界啊。麻煩你下次提前說一聲再開。”
東方淵聽到聞景和的詢問,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被拽那一下是被拉進結界裡,并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幻覺。
“Yes,sir!”
聞景和稍微擡擡手,敬了一個并不标準的禮。
東方淵見聞景和這樣,實在和自己弟弟的竹馬生不起氣來,隻是拉起聞景和的手腕,原情景再現了一次。
聞景和毫無防備地被拽了一下,好在聞景和反應快平衡了一下身體,不然就會直直撞上東方淵的肩膀。
被拽的那一瞬,血液轟隆隆流過耳朵,将加速的心跳聲悄悄告訴了敏感的聽覺神經,聽覺神經又正式告知了大腦。
聞景和平衡身體時,東方淵瞥見聞景和耳朵挂上了绯色,像是稀貴無比的粉玉。
此刻,聞景和左胸膛裡面的鮮紅髒器還沒恢複正常的跳動頻率。
這具身體的心髒是不是出問題了?該不會我也有心髒病吧?要不我也在折瑞查查心髒?
聞景和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胸膛,忍不住擔憂起來。
擡頭正對上東方淵笑眯了的雙眼,聞景和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輕視東方淵了。
東方淵雖然是自己名義上的師弟,在臨淵人這行其實也勉強算是個新手,但這人可是一年半修完大學全部課程,科科得A以至于差點被教授拉着連讀碩博的東方淵啊。
更不用說,這人回國後就對東方集團大刀闊斧地整頓了一番,怎麼可能一點脾氣、一點手段都沒有呢?
能讓對方一直讓着自己,怕是沾了東方透朋友這個身份的光。
可是,這樣的人怎麼會被陳麟鴻算計到?
聞景和不明白。
東方淵見聞景和神色有異,收斂了笑意,側頭問他: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