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景和從東昭辦公室回到彼之間後,終于如願以償,一睡就是三個月。
這期間約克,也就是賈奇,來看過他。約克無數次在他臉上浮空着比比劃劃,但見他睡臉安詳,又不忍心真動手。
納西塞斯也來看過他。納西塞斯總是坐在他床邊,隻睜着完好的右眼,笑着看他一會兒,就開始同他講臨淵人裡發生的趣事,講完給他掖掖被角說晚安。次數多了,約克有些吃味,又開始對他比比劃劃。
聞景和的身體對這些毫無反應,眼皮緊閉着,隻有勻深的呼吸和穩定的心跳證明他還活着。
約克自覺無趣,後來就省了這一步,坐在他床邊就開始說新遊戲的設計進程到哪一步了,偶爾也會提起新蘭華會議進程,以及臨淵人組織裡的變動。
邀請人來過寒假的桑繪天天都來看他,幫他打開窗通風,幫他翻個面,把人推出去曬曬太陽什麼的。
你問洗澡怎麼辦?掐個清塵訣就好了嘛。
聞景和醒來的時候是個清晨。
當時彼之間的晨鐘還沒敲響第一聲,每個人都還躺在床上,窩在被窩裡,隻有自然生态早早醒了過來。
睜開眼皮,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屋裡的藍色波浪紋天花闆,第一個感覺是餓。
聞景和感覺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眼裡冒金星。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廚房,把冰箱裡能吃的都翻了出來,挑着不特别涼的吃了一點墊墊胃。
第一個發現他醒了的是來廚房做早餐的绯道風。
當時他眼皮耷拉着,半睜着眼,托腮瞧着面前擺了一堆吃的,正在發呆。
許是因為聞景和當時表情瞧着特别愁苦,绯道風過來揉了兩把他的頭,拿起沒煮的面條一頭紮進了廚房。
等聞景和發完呆,一碗熱氣騰騰的豚骨拉面已經擺在了他面前。待他回頭尋人時,绯道風恰巧從廚房探頭出來,什麼話都沒說,隻朝他綻了個笑。
聞景和和绯道風彼此之間沒發生過什麼不愉快,但因着一些原因也算不上很熟,隻能說是相安無事的同事。
聞景和心裡清楚,這碗面是因着桑繪弟弟的身份他才能吃上,但他還是被绯道風的善意擊中了淚窩。
绯道風看他眼裡噙了淚花兒,又抽了紙巾遞給他,不明所以道:“怎麼了?我鹽放多了嗎?“
聞景和搖搖頭,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進嘴裡,細細嚼了咽下去,才回話:“鹽沒放多,就是想起我還有個論文沒寫完。”
绯道風瞧見,他眼裡那點淚花兒消失了,點點頭,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就又一頭紮進了廚房。
聞景和吸溜着吃完那碗拉面,吃得身上熱熱乎乎的,好像真從幽都走了一遭,又重新回了人間。
聞景和去洗消間洗了碗再出來,廚房餐桌上按個人喜好擺好了熱氣騰騰的拉面,座位上卻沒人,绯道風也不見人影。
聞景和心裡一沉,有股難言的悲涼開始露頭冒尖。
他忽然感覺有點冷,仿佛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抽走他身上的熱氣,一絲一絲,汨汨地流出,不痛但折磨。
聞景和讨厭這種感覺。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燒了,正要去拿體溫計來量體溫,恰巧此時晨鐘響了。
“當——“
悠遠又昂揚的一聲。
接着,桑繪打着哈欠走了進來,和他打了聲招呼,一如往常。
聞景和沒搭話,桑繪本來都走過去了,揉了揉眼,又倒退回來瞧他。
“寒氣過盛。”桑繪握了他的腕子,當場給下了診斷,“你最近去什麼特别冷的地方啦?”
聞景和感覺體内的熱氣好似又回來了,聽完有點莫名的委屈:“拜托,我剛醒啊,姐姐。”
桑繪松了他的腕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又開始回想這三個月,有些茫然:
“那就奇怪了。這三個月,經常帶你曬太陽的啊,難道曬少了?總之,沒事兒你就别躲屋裡搗鼓了,出門多曬曬太陽。”
聞景和應了聲“好”,就朝自己屋子方向邁步子。
桑繪攔住了他,關切又不解地問:“你去哪兒啊?睡三個月剛醒,你不餓啊?”
“我回我屋裡肝論文。我已經吃了早餐了,绯道風做的拉面,特好吃,吃完感覺賺了一個億。”
聞景和笑了笑,指了指手裡的瓷碗。
桑繪見他确實着急寫論文,就接過他手裡的碗,教他出了廚房。
這時候,誰都沒朝那件事上想。又或者,誰都下意識避開了那件事。
自從那日之後,聞景和經常曬太陽,真切地感覺身上不再發冷了。
彼之間的時間與外界不同步。彼之間三月,外界一周。
聞景和肝完論文之後,又算着時間寫了三封信,第一封給玄羽,暗示他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其餘兩封給布萊克親王,勸她韬光養晦,蘭華會議教首相去挨罵。
寫完信,聞景和又帶着清玉露去看了納西塞斯的左眼。他扼腕歎息,納西塞斯戲稱自己是“終日打鷹卻被鷹啄了眼”。
至于約克的新遊戲進度,聞景和表示不好意思,假期不談工作。
做完這些事之後,聞景和這才感覺塵埃落定了,好好在彼之間過了新年。
過完新年,聞景和離開了彼之間,回到了華夏薊京市,重新住回自己的房子裡。
回到薊京後,聞景和被約克拖着一起研發遊戲,天天都在痛苦和快樂的邊緣徘徊,想捶死世界上所有資本家的心愈發堅定,根本無心思考其他事。
一眨眼,正月裡開學的日子就到了。
開學之後,聞景和在食堂見到東方透才想起來,他還不知道東方淵的消息,就随口問了東方透一句:“你寒假在家和你哥過得怎麼樣?”
東方透上一秒還激情昂揚,下一秒就欲哭無淚,深深歎一口氣,苦兮兮地吐槽:“别提了,說出去都沒人信,我寒假天天在公司加班。我哥一聲不吭地去國外度假啦,把公司全扔給我了。“
聞景和做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輕輕拍拍東方透的肩膀,以示同情。東方透問起他假期過得怎麼樣,聞景和就說他一直在為寒假作業發愁。之後兩人又談起共同的興趣,各自發表了對骨與黎最後結局的猜測。
兩個人雖然同在薊京大學,所學專業卻各不相同,課表安排自然迥異。課表安排得雖然迥異,但兩人從小學就是同班死黨,如今分開了吃喝玩樂也能湊到一起,更别提林芸拜托了聞景和監督東方透在大學别拈花惹草。
好吧,其實,有的時候兩人也不能湊到一起。聞景和還是很有眼色的,會留給小情侶單獨相處的空間。
學校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過去。聞景和總感覺楊柳才青,可月季早頂了花苞在莖葉上。
在别人歡喜迎接“五一”小長假的時候,聞景和望着天邊感慨今年這小半年過得意外順遂,自新蘭華會議圓滿結束後,東哥還沒發過任務呢。
今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聞景和正在考慮要不要先停一停手上的工作,也背上包出去旅個遊什麼的,就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
“聞景和。”
雖然感覺熟悉,但聞景和腦子裡卻沒能把聲音和人對上号。
循聲望去,聞景和發現合歡樹下的環形凳上坐了一個青年男子。陽光穿過合歡樹羽葉隙間,在青年的臉上投下細碎光斑。光斑好心地标出他唇邊的淺笑,也亮出他溫情朗潤的眼眸。一陣風吹來,那些光斑搖晃着模糊了,連帶着他罩在陰影裡的輪廓也模糊了,很有一種不真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