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銀光結束了祂的罪惡。
巨大的六翼天使身軀還直立着,頭卻早已被割下,碎成齑粉,又燃燒起來,化作星星點點的火花,向下飄墜,神聖而優雅。
“時間到了。”聞景和俯視着殘存的六翼天使身軀和空中随風飄墜的火花,冷着臉,“僅以銀鐮,奉上死神的祝福。”
金鐘形令牌上的死亡倒計時顯示00:00:00,一分一秒都不差。死刑準時執行,死亡如期降臨。
清泠泠的白瞳迅速染回空洞的黑,銀月鐮刀迅速縮小,回到了聞景和頸間黑繩上。
聞景和摸索着按了一下金鐘形令牌,金鐘形令牌收回腕帶,從他手上脫落,豎立在他面前,屏幕上顯示着東昭的來電界面。
聞景和來不及接,黑眸暗淡,身體發軟,倒了下去。他從百米高空墜落,和那些随風飄墜的火花也沒什麼區别。
黑雨漸漸止住了下墜。
大概是在倒流回濃厚的烏雲層中,聞景和想,不然身體不會感到一股和黑雨一樣的濕涼感。
橘紅的陽光會刺破烏雲層,重新灑向大地,人們将會歡呼勝利。斯諾小姐将會見到她日思夜想的布萊克親王,她們将會迎來重逢,緊緊抱在一起。隆恩将會迎來公正的審判,為他一時的腦熱付出代價。
約克,真正的約克,就是化名賈奇的那個家夥,将會帶着納西塞斯回到他們的組織複命,順便讓納西塞斯在那裡接受治療。小紅鳥,啧,大概已經回到菲尼克斯身邊了吧。東方淵,他應該也要回那邊複命,身上的傷口應該也有治療的手段。
魇姐,大概要下次再見才能一起吃火鍋了。
今天的異常将會從曆史上被抹去,人們不會把今天記得多清晰。祂造成的傷害還會繼續存在,但也止步于人們偶爾一場模糊的噩夢。
終于結束了。
累,好累,好想睡一個什麼都不用擔心的長覺。
聞景和感到如釋重負,緩緩合上了眼皮。
正如聞景和想的那樣,橘紅的夕陽餘晖灑向大地,地上的人們在歡呼。強烈的喜悅如同大潮一樣吞沒了人們,教人們忘了去追刺了斯諾小姐心髒一刀的隆恩,也忘了去管倒在地上的斯諾小姐,任由他們各自去了。
恰巧,有黑色賓利疾駛進城。黑色賓利急急刹住,開門下來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抓住了神色慌張逃往城外的隆恩,将他壓進了車内。
隆恩一見副駕駛位置坐的那位面色肅殺,就低垂了腦袋,整個人像不新鮮的菜葉一般蔫了吧唧。
那位借着内後視鏡微微擡眼掃量了他一眼,之後一言不發,隻緊盯着前方的路。
前方路上的每一寸土地都綻放着白色繡球花,掩蓋着下面的黑水和污泥。
聖伯納大教堂依舊伫立在霍黎城中心,依舊像一把直插雲霄的寶劍一樣攔斷中央大街,沒有一絲破損的痕迹。
黑色賓利很快駛向東南角的地下酒窖。
老遠就聞到一股酒香。
到了目的地,人們都趴倒在酒桌上,含糊地喊着什麼“勝利了”,什麼“我們赢了”之類的呓語。
聽得出來他們很高興。
司機先生聞着空氣中四溢的酒香,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鏡,率先提出了疑問:“這……這裡怎麼像是舉行了品酒節似的,每個人都醉醺醺的。不是說聖城民衆正處于生死關頭嗎?”
走在他身前的那位淡淡掃了一眼四周,踩着方口皮鞋,闊步向前走,對司機先生的疑惑置若罔聞。
一身黑色軍裝的司機先生翻了七八個醉倒的人,都沒找到一個清醒的,卻落在那位身後不遠距離。
于是,他小跑起來追着那位喊:“親王殿下,殿下,殿下……”
黑色軍裝上的金鈕扣閃了一瞬耀眼的金光,又暗了下去。
年輕的親王殿下終于停下了匆忙的腳步,蹲在斜靠着藤牆沉睡的美人面前,撩了披在身上的黑色軍裝輕輕蓋在美人身上。
年輕的親王殿下湊上雙唇,吻了吻美人的額頭,輕聲呢喃:“找到你了,我的白薔薇。”
許是布萊克親王幹練的短發掃過臉龐有些癢,白雪姬般的美人蹙了蹙眉,惹得布萊克親王唇角挂了笑意。
布萊克親王懸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終于可以歸位了。
布萊克親王解開松緊粘扣,迅速脫下黑色的皮質手套,遞給早就追過來候在一旁的司機先生手裡,輕緩抱起身上套着層銀盔甲的美人,轉身向外走。
司機先生接過親王殿下的黑皮手套,向下壓了壓軍帽,不自在地背過身去。
布萊克親王抱着人一邊走,一邊側頭和司機先生說:“瑞克,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先看住隆恩,别讓他逃了。想辦法叫醒民衆,太陽馬上就要落下了,别讓大家着了涼。”
司機先生緊跟在她後面,點點頭,應聲:“好的,殿下。”
夕陽将布萊克親王的影子拉長,籠住了走在她身後的司機先生,也罩住了一路上經過的人們。
布萊克親王走得急,沒注意到聖伯納大教堂的尖頂上立着一隻紫眼白鴿。
紫眼白鴿俯視着整座霍黎城,轉着腦袋張望四周,好似在尋找什麼。
那隻紫眼白鴿大約是沒瞧見所尋,不甘心地振翅,在整座霍黎城上空盤旋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隻瞧見下面街道裡開滿了一片白。
紫眼白鴿自覺無趣,飛回聖伯納大教堂的尖頂上,呷了呷羽毛,就撲棱着一雙白翼,悄悄飛走了。
街道裡不知為何生出了白繡球。
生根,發芽,長出莖葉,結出花苞。一株長成,下一株緊挨着上一株繼續重複這個過程。隻一刻鐘的時間,整座聖城就被白繡球花占領了,連一處角落都沒放過。
瑞克先生難以置信地看着周圍那些挨挨擠擠的白繡球花苞,一時之間,心裡感到驚奇和恐懼,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聖伯納大教堂的鐘聲倏然響起,破空而來,肅穆而又悠遠。
在鐘聲裡,瑞克先生的心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甯靜,仿佛靈魂最深處迎來一場蕩滌。
滿城的白繡球花苞随着鐘聲響起而綻放,隻一瞬的燦爛,純白的花瓣就扶着風離了花托。白繡球的莖葉迅速萎敗,倒伏下去。
千萬瓣白片聚攏在空中,掀起一陣花風。這陣花風飄搖着上了天,随着鐘聲結束,在天上碎裂成無數光點,洋洋灑灑地飄下來,散落在霍黎的每一個角落。
趴倒在酒桌上的人們逐漸醒過來,惺忪着眼,回憶着那場噩夢。
瑞克回過神,連忙高聲提醒人們回家去,稍後布萊克親王帶來的物資就會到。
東南角的地下酒窖逐漸喧嚣不再,隻餘下誘人的酒香和見了底的酒瓶。
黑發青年隻穿了灰藍色束袖練武服,牽着一匹馱着木錦盒的白馬,慢悠悠走在中央大街上,走出了霍黎城。
出城後,青年跨上了白馬馬背,回頭深深望着這座城,暗暗想。
明天,這裡的人将沒有一個認識他,沒有一個記得他,隻偶爾會在噩夢裡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紫色影子。
他眼神溫潤而不舍,低下頭停留片刻,像是懷念,又像是哀悼。
片刻之後,他牽着缰繩調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肚,騎馬追着一顆星星奔向東方去了。
夕陽已經告别這片土地,零散的星子開始冒尖。
明天,霍黎城的早晨依舊從人們的喧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