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舍得主動與她生氣。
隻不過是衡量之後做出的無奈之舉罷了。
“不。”
許清禾卻忽覺不對:“那時候距離我及笄成婚還有好幾年,父王母妃身體康健,又怎麼會那麼早就開始為我謀劃夫婿人選。”
況且在她的印象中,父王母妃一直很看重謝祁,又怎會因為兒女私情而讓大翎難得的将才就此湮沒。
謝祁背對着她,讓她看不清自己面上的神情。
他唇角漫出一片苦笑:“自你我記事起,大翎與南弋國便戰争不斷,周圍有多少家庭因此生離死别,你我不是不曾見過。沒人知道戰争與和平哪個會先到來,王爺王妃自然想為自己唯一的女兒早日籌謀,為她尋一個能陪伴她終身的良人。”
而非一個身在戰場,要于明槍暗箭中讨生活的将士。
“所以,你明白了嗎?不論是曾經還是現在,與你分開都隻不過是我在仕途與你之間做出的抉擇。我并不否認自己确實喜歡你,甚至是很喜歡,可相比與你白頭偕老,我更想要在軍中立下一番事業,讓我謝氏之名就此遠揚,青史留名。”
更重要的是,免得自己哪日當真戰死沙場,隻給她留下無盡的悲傷懷念,毀掉她的一生。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說這些話來讓自己傷心,可當親耳聽到他用那般平靜的語調說出如此錐心的話時,許清禾還是忍不住心口酸痛。
她固執地問:“既然你當初已經做出了選擇,那我問你,後來這婚約又是怎麼定下的?”
婚約後來又是怎麼定下的?
謝祁苦笑。
自然是因為王爺的讓步。
“這麼多年,本王就清禾這一個女兒,也隻想過就要這麼一個女兒。大戰在即,戰場瞬息萬變,即便是本王也不能保證可與王妃全身而退,在此之前,本王更希望能為清禾尋一個能夠托付終身的人。”
“清禾那丫頭,自幼時起便待你與旁人、與你另外兩位兄長不同,相信你也明白。”
年少的謝祁知道,這是一個轉機,隻要他松口,他便能夠與心愛的姑娘在一起,長相厮守。
可彼時的少年亦是年輕氣盛。
他梗着脖子回道:“軍中都說末将是幾十年來難得的将才,王爺以為如何?”
王爺點頭:“自是如此。平心而論,假以時日,你之建樹自然會在你兩位兄長、你的父親、乃至本王之上。”
謝祁便道:“既然如此,在我大翎武備松弛的境況下,軍中難得有了可塑之才,王爺又為何要為了一己之私将其攔腰折斷?”
這話指責得委實太直,讓方才還和顔悅色的南安王變了臉色:“謝祁,你不要以為有清禾在,你便能如此無所顧忌。”
謝祁回道:“末将如此無所顧忌并非是因為末将能得郡主青睐,而是因為末将有足以讓王爺王妃與整個南境軍信服的能力。”
南安王嗤道:“年少輕狂,不外如是。”
謝祁亦回:“可郡主或許就是喜歡末将身上的這股輕狂勁兒。若今日末将為了郡主而放棄了保家衛國的機會,她定會看不起末将。與其如此,末将甯願隻做她的兄長,護她餘生安康,末将甯願在未來的某個良辰吉日親自送她出嫁,也不要她看輕末将、不再喜歡末将。”
這一番話下來,到底還是讓南安王的面色有所緩和。
思索良久,他最終讓步:“罷了,既然是她自己的婚姻大事,且問問清禾自己的意見。”
于是後來南安王妃便去與女兒談心,向女兒說明了一個沙場将士的親眷會經曆怎樣的不安,但由于隐去了兩人讓謝祁在婚事與前途之間做出選擇的事,許清禾便對此一無所知。
然而許清禾并不知曉的又豈止這事。
隻聽謝祁又緩緩道來:“其實當初的那場南境之戰,王爺王妃本是勢在必得。那一仗如果赢得漂亮、能将南弋國打服,邊境便至少能得百年安甯,也就既能成全你我,也免得日後再開戰出征時要無數南境軍親屬要為其夫、其父、其兄其子平白擔憂。”
“可誰知,後來軍中卻出了衛逸群這個奸細。”
他的一己私欲,讓本就觸手可及的百年和平、百姓長久以來的團聚安甯就此消散,也讓王爺王妃的私心謀劃毀于一旦。
許清禾生在王府武将之家,并非對兩國局勢一無所知。
從前父王母妃傾盡全力都不曾讓兩國迎來和平,各懷鬼胎的衛逸群與南鳴钊又怎會當真心甘情願地将和平促成。
她猜測道:“這次南弋國雖與大翎簽訂盟約約定止戈,但以衛逸群多年來對南弋國的暗中資助、以南弋國如今軍備大增的勢頭,用不了幾年他們便又會卷土重來。”
到時候,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南境便又會陷入戰亂之中。
謝祁點頭:“不錯,正是如此。”
“所以,你便打算在此之前挫其銳氣,先後暗殺南弋大皇子與南鳴钊,讓南弋國陷入群龍無首的動亂以保大翎安甯,是麼?”
良久之後,謝祁回道:“……是。”
原先是這樣打算的,可誰知南弋國又憑空冒出了個四皇子,一切便都要重新謀算。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并不能夠保證自己能從南弋國、或是戰場上全身而退。
見他并未顯露出多少震驚,許清禾便明白了,他早就已經知道那日在别院梅林外,她聽到了他與付縱英的談話。
他明明一切都猜到了,可就是不願同她說。
她忍不住扯起唇角,帶了不少的諷意:“正是因為你總覺得自己此行有去無回,所以故意限制我的行蹤惹我不快,想逼我離開、逼我恨你怨你、逼我徹底放下你,是麼?”
“……”
謝祁并不言語。
“你如今一言不發,自然是因為被我戳中了心事。”
許清禾冷笑道:“可是謝祁,凡此種種,不論是當初年少時的婚事,還是五年後你隐瞞身份與我重逢,亦或是你打算獨自遠去以為我謀得安甯……”
“你都不曾問過我的意思,也不曾給過我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