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外驚雷陣陣。
空中驟然裂開幾道白光,将本就陰沉且密不透風的天空撕開了幾道口子,終于讓幾道天光傾瀉而下。
緊接着便又是幾聲轟隆雷鳴。
外頭聲音愈響,便襯得大殿之内更為寂靜,靜得衆人能将趙娩無助的啜泣聲聽得分明。
笃、笃、笃。
啜泣聲中,忽然夾雜着不知何處傳來的嗡鳴木魚聲。
很快便有門前侍者來報:“陛下,殿外有位僧人求見。”
為賀永順帝壽辰,宮中請了不少僧侶祈福,大翎自立國之時便十分禮佛,是以并未在途中将那僧人攔住,如今隻将其擋在殿外,等候永順帝号令。
永順帝道:“讓他進來。”
自陰沉殿外踏入一身着僧袍、手持木魚的僧人。
待看清那僧人樣貌後,殿内衆人皆大驚失色。
這僧人竟與那位衛世子,不,應當是那位謝少将軍長得有八分相似!
幾乎隻在一瞬間,衆人便已經明白了這僧人的真實身份。
趙娩擡眸時,正見那僧人也朝自己望過來。
她當即淚流滿面。
是澈兒。
是她十月懷胎剩下的兒子啊。
顧不得君臣之禮,趙娩立即起身撲了過去,将那僧人抱住。
“澈兒,你是母親的澈兒對不對,你才是真正的澈兒對不對?”
然而她并未得到那僧人的回答,片刻之後,那僧人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擡手将她輕輕推開。
“施主,貧僧法号淨塵,早已遁入空門。”
望着她一雙朦胧淚眼,淨塵緩聲道:“貧僧今日前來,隻為作證。”
在趙娩愣怔的目光中,淨塵行至大殿中央。
他朝台上的永順帝躬身合十、深作一揖,恭敬道:“陛下容禀。小僧淨塵,皈依我佛前曾是衛逸群之子衛澈,六年前小僧于大火之中遭難,多虧謝少将軍搭救才免于一死,後便于漳州佛寺修行。今日來此,一為證明小僧并未被人所害,以免陛下聽信讒言誤會忠臣……”
淨塵垂眸低念一聲“阿彌陀佛”,而後又道:“二為向陛下求一恩典,懇請陛下準許小僧還俗,收繳小僧度牒,将小僧與衛家人一同論罪。”
永順帝曾見過年少時的衛澈,那小少年因是家中唯一嫡子,被人寵的無法無天,好幾次都欲與皇子争奪,若非衛逸群在一旁呵斥,恐怕還不知要闖出多少禍端。
是以今時今日,他實在無法将當初那個狂妄世子與如今這個謙遜有理的僧人聯系起來。
大翎有嚴格的連坐法,以衛逸群所犯罪行,衛家上下都難以逃脫,更何況是其親子。若今日淨塵不現身,大抵還能逃脫一死,可他卻偏偏為了證明自己并未被人殺害而現身當場,并要還俗與父母一道赴死。
永順帝沉吟片刻,此事于他而言無關緊要,他也樂得成全。
“準。”
淨塵再次躬身合十雙手、深作一揖:“小僧謝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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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順帝在他壽辰當日、在本朝皇室宗親與二品以上官員、以及各國使臣面前,連下三道聖旨。
其一是揭露當年南境軍中通敵真相。追封謝懷遠為忠勇公,洗淨謝家冤屈,并于南境修建謝氏墓葬,以安撫謝家上下的無辜亡魂。
其二是将衛逸群九年來的罪行昭告天下。削去衛逸群爵祿将其貶為庶民,所有家産盡數充公,并将于五日後以通敵叛國、攀污忠臣、貪污軍饷之罪對衛逸群行淩遲之刑,其家眷黨羽均按律處刑。
其三是嘉獎兩位助力真相大白的忠臣之後。恢複謝懷遠之子謝祁之身份,并封謝祁為定南侯,掌管南境軍權;封郡主許清禾為昭甯公主,賜居南境原南安王府,并予其督建南安王墓及南境軍英雄冢之權。
帝王将傳國玉玺一一印于三道聖旨,殿中衆人皆斂聲屏氣,殿外卻仍是驚雷陣陣但不見半滴雨水。
就在他終于在最後一道聖旨上留下了朱紅玺印之際,陰沉天空總算是落下了淅淅瀝瀝小雨。
雨勢越來越大,最終化為瓢潑之勢。
傳旨内侍卻顧不得許多,隻在這大雨之中奮力奔跑,以及時将陛下方才的三道旨意一一傳至宮外。内侍一面命進奏院将聖旨全文謄抄送往各驿站,再由驿站快馬傳至大翎各州府,供各地官員抄錄傳播;一面将聖旨以黃紙謄抄後張貼于六部衙門、國子監、鐘鼓樓、菜市口等地,供百姓觀覽傳閱。
于是在這個大翎終于迎來遲遲春雨的日子,街巷百姓很快便得知了原來近日流言皆都有迹可循。
從這日之後,真相終于大白,許清禾不必再隐姓埋名,謝祁也隻會是謝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