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已經巳時過半,正是非早非晚的時候,這個時候過去像什麼話。”
衛澈正眯着眼睛攪動碗中湯匙,聞言扯了扯嘴角:“能去賠罪就行了,還管什麼早晚?”
許清禾白他一眼:“那你不若等你母親百年後再給她燒紙錢賠罪?”
這話多少說得有些俞距,甚至大逆不道,可許清禾自己又實在就是這樣的情況,她父母已逝,就是想向他們賠罪也尋不到人。
這位衛世子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許就是這句沒邊兒的話點醒了衛澈,他忽地揉了揉自己的臉,正色起來:“好了好了,此事交給我,你就不必去了,還有更要緊的事情交給你做。”
“什麼?……可是要找的人有線索了?”
衛澈點頭:“我前日夜裡尋到那小乞丐了,隻是那小子戒心太強不肯開口,你是女子,好說話些,且先試試能不能從他嘴裡套出話來。”
他擡頭觑了眼面前這張清麗芙蓉面,輕揚眉梢道:“郡主記得到時候多笑笑,要是用在府中待我的冷面去看那小乞丐,能套出消息才有鬼。”
許清禾面色更冷,近乎咬牙切齒道:“那就多謝世子提醒。”
她發覺衛澈自重新回來後就越發陰陽怪氣起來,時不時就要跟她嗆一嘴,直到已經坐上了前往京郊破廟的馬車,許清禾心裡也還存着氣。
“郡主别氣了,世子話雖說得不大好聽,但終究是好意。”南枝給她倒了盞金橘團飲,緩聲勸道。
清涼的飲子入喉,帶去了她身上的大半火氣,許清禾卻又忍不住看向南枝:“你何時居然肯為他說話了?”
南枝道:“自然是誰待郡主好,我便為誰說話了。”
許清禾:“照你這麼說,你最該替我說話,而不是衛澈。”畢竟她才是待自己最好的人。
南枝卻搖頭:“依我看來,衛世子待郡主可比郡主自己待自己都要上心,就說今日去給國公夫人賠罪,他甯願自己去也沒想着讓郡主跟着去受氣。”
“……”許清禾抿着唇,擡手點了點南枝的額角:“我真怕以後随便一個小子就将你給騙走,他這樣做是為了母子二人更好談心,我一個外人去摻和什麼。”
南枝揉揉額頭,低聲嘟囔:“我看那衛世子可沒将郡主當外人,郡主從齊府回來的第一日,他不就忙不疊将私産奉上了?”
那确實是許清禾剛從靜安府中回來的第一夜,衛澈忽地拿出一個檀木匣子捧到她面前,解釋道:“我這些年來的田宅地契,還有一些鋪面,隻不過大部分都在漳州,不在京城,倒也不必你管着,隻需要每隔一個月聽那些管事的彙報一聲就好。”
然而許清禾沒接:“我不要,你自己的私産自己留着,也别想用這東西賄賂我好讓你進内室睡。”
衛澈那時候欲哭無淚,隻好又灰溜溜地回了次間。
故而在許清禾眼裡,那私産與其說是衛澈将她當作自己人的證明,倒不如說是他想進内室睡覺的“投名狀”。
而那小乞丐如今所在的别院,正巧也是衛澈的私産,不被輔國公府掣肘。
小乞丐是衛澈前日夜裡在京郊一處破廟發現的,他當時不曾打草驚蛇,而是叫了自己的兩個手下将人看住,而後又帶到了不遠處的一處别院上。
隻是那小乞丐警惕性強,不論衛澈跟兩個手下同他說什麼,他都是一句話都不說,不得已衛澈隻能讓許清禾來試試。
許清禾才下了馬車,便見門口立刻竄出來一個瘦高的男子噗通一聲跪倒。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方才趕車的胖車夫也跟着跪倒,兩人在地面上掀起一陣灰塵。
“你們……這是做什麼?”
兩人齊齊拜倒:“參見郡主!”
自從南安王府落敗,許清禾還從未見過有誰這般鄭重其事地拜見自己,她一時間竟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将二人一一扶起。
不等她問,那二人便主動開口答道:“我二人是世子留在京中的心腹,那乞丐正在屋内,還請郡主随我們來。”
除此之外再不多說,行事幹淨利落,倒是有幾分軍中之人的作風。
許清禾随他們進去,便見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蜷縮在床頭,一見有人進來,便投以警惕的目光。
那兩名屬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卻不約而同地擋在許清禾身前。
她讓兩人退下,朝那小乞丐伸出手,溫聲道:“我先帶你去洗個熱水澡,好不好?”
小乞丐愣愣地看着這隻白得發光、幾乎沒有一絲瑕疵的手,又低頭看看自己髒兮兮的兩隻,再擡眼去看面前這位天仙似的姑娘,到底還是将手搭了過去,可以說是十分順利。
等一切收拾妥當後,許清禾讓南枝跟那兩位下屬守在門口,自己與小乞丐獨處。
“你方才為何那麼怕我們?”
乞丐是在街上讨生活的,若是都如他這般畏畏縮縮,是根本活不到這麼大的年歲的。
除非他從前不是這樣,隻是最近才變成這般。
小乞丐低着頭,忍不住落淚:“先前有人抓我,打我,我跑開了。後來又有人追我,沒打我,放我走了。後來…後來就是遇到你們,我跑慣了,自然是要跑的。”
“他們為什麼要追你?”許清禾問。
小乞丐哆哆嗦嗦地答:“因…因為我看到了…殺…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