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禾從未覺得從風荷院前往輔國公夫婦主屋的這條路有如此漫長。
她今日确實歸府太晚,還是在不曾親口問過輔國公夫人的情況下,若是衛芙特意給她下了絆子沒在時候跟國公夫人傳話,那她可當真要被扣上一個不敬婆母、擅自出府的帽子。
更為嚴重的是,這幾日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她與衛澈之間明顯起了龃龉,才導緻世子一連幾日不曾踏進風荷院的院門,更不曾與郡主有過隻言片語的交談。
在此情況下,身為兒媳的她還擅自出府直至遲暮時歸來,任哪個婆母都會心中計較,更何況還是據說頗有手段的輔國公夫人趙娩。
她已經做好了今夜定會被說教、甚至是罰上一通的準備。
等她在心中做好預設,終于踏進正方堂屋之内時,一股濃郁藥香登時竄進了鼻腔。
輔國公夫人趙娩端坐在堂中的玫瑰椅上,手邊小幾上正擺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湯藥。
衛大姑娘衛芙立在一側侍奉,伸手端起那盅湯藥攪了攪,恭敬遞到母親面前。
趙娩掩着帕子輕咳幾聲,卻并不接藥。
衛芙面露憂色輕歎一聲,望向堂下已經向婆母行了禮卻并未得到答複的許清禾,又是一聲長歎:“郡主想必不知道吧,母親已經病了有五六日了。”
許清禾心中一凜,立即提裙跪倒在地:“未能及時察覺母親身在病中,不曾在旁侍疾,是兒媳的過錯。”
她這幾日雖有意避着主屋那邊,但卻也實在到不了連婆母生病這樣大的事情都一無所知的地步,除非是有人故意不想讓她知道。
怪不得今日見到衛芙與槿姨娘時,兩人都是滿目疲憊的樣子,想來應是都在國公夫人床前侍疾。
趙娩将小幾上的熱茶抿了一口,卻也不讓許清禾起來,隻是道:“既然郡主不知此事,那自然也就不是郡主的過錯。近日聽聞郡主心緒不佳不願出門,本想着前來看看,卻不想撲了個空。”
許清禾垂着眸,聲音恭敬:“上午靜安公主派人傳話,約兒媳一同品鑒丹青,兒媳正要去問母親意見,卻半路遇到了大姐姐與槿姨娘,稱母親正在會客。兒媳恐讓公主等急了不妥,便托大姐姐代為傳話,自作主張出了府。”
今日在那竹茗館的雅間中幾乎待了一整日,許清禾是滴水未進,但因為最新畫出的那五幅人像,她滿腦子都在思索那五人之間的關系,實在騰不出力氣與面前這對母女打口水仗。
她沒給旁人作過兒媳,也不知别家婆媳姑嫂之間究竟是如何相處,若婆母是個心軟的,今日這事自然就輕輕揭過去。
若她是個斤斤計較的,覺得兒媳此舉冒犯了她威嚴,依許清禾猜測頂多也就是小罰一下立個威。
畢竟她這行為也隻算得上是貪玩而已,又并非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
誰知趙娩忽地重重拍了下案幾,幾面微震,碗中的湯藥登時撒了小半,立即蕩出一股濃濃的苦味來。
“事到如今,你竟還在這裡給我含糊其辭!”趙娩怒目圓瞪,氣憤極了,一時間又在心中替兒子不值:
“若非澈兒在我這裡給郡主說了足夠多的好話,郡主作為世子夫人哪能這般清閑?既無需掌家也無需理事,整日風花雪月描繪丹青?這幾日澈兒在外忙碌,你倒好,竟費盡心機出府去與人私會!”
許清禾略一怔忪,下意識擡眸望去,卻見趙娩滿目憤懑,那神情半點做不得假。
莫不是今日急匆匆前往竹茗館赴姜先生的約時,被衛芙或是國公府的其他人有意盯住了?
但好在她早有準備,縱使這位婆母身上的憤懑幾乎已經要将她淹沒,但許清禾仍舊在堂下跪直了身子,也挺直了脊背,不徐不急道:
“兒媳聽不懂婆母究竟在說些什麼,今日兒媳确實是受靜安公主邀約一同前往齊府,又與其一道去了竹茗館品鑒丹青,卻不知母親從哪裡聽來的傳言,竟覺得兒媳是去與人私會。”
“若母親不信,去齊府向靜安公主一問究竟便是。”
趙娩胸中頓時一陣氣悶,她本就有病在身,忍不住連連咳嗽幾聲,待緩過了氣才朝她道:“靜安公主與你一丘之貉,當然會替你說話,我又還能從其口中問出什麼?!”
“母親慎言!”許清禾蹙眉打斷她:“靜安公主再怎麼樣也是天家血脈,其夫君更是受陛下青睐統領禁軍,如今世子亦是在其手下當值,還請母親莫要傷了兩家的和氣。”
她與靜安是一起長大的交情,可衛澈與那齊晟不是。
即便國公府的根基威嚴擺在那裡,但也難保齊晟在得知靜安被人诋毀之後,不會将對輔國公夫人的氣撒在衛澈身上。
軍中的那些人,若當真耍起心眼兒來,與後宅的那些女子們也是不遑多讓的。
“擅自出府惹得母親誤會本是兒媳一人之錯,還請母親莫要牽扯旁人。既然清禾有錯,那便還請母親責罰。”這般說着,她在堂中便扶手而拜,再不多說其他。
事實上,即便輔國公夫人當真派人去查,也并不能查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