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禾是南安王夫婦唯一的子嗣,并沒有兄弟姐妹,又遑論兄長。
從幼時到少時,她隻喚過謝祁一聲哥哥,就連謝家另外兩個兄長,也都是恭恭敬敬的一聲“謝大哥”“謝二哥”。
到了謝祁這裡,便是一句尾音拖長、帶着些撒嬌意味的“哥哥”。
謝祁每每聽到,心口都像是化開了一塊蜜糖。
不過許清禾也隻有小時候會這般叫,等十歲後知道這樣太過親昵,便不再叫了。
所以她方才…是将現在當成了從前?所以才會那般親昵地蹭着他的手,用那般甜膩的聲音喚他一聲。
衛澈背後險些出了一層冷汗,就在她喚他哥哥的那一瞬,他幾乎要以為這姑娘是認出了他。
一時間心裡不知是該欣慰于她終于認出了自己,還是擔憂這姑娘發現自己騙了她這麼久後會怎麼生氣。
好在,她隻是身在夢中。
他匆匆忙忙起身,走前不忘給她掖好被角,走出門後被夏日清晨的清風一吹,頓覺背後涼涼。
從他以衛澈的身份救下許清禾并對她屢次調戲開始,他身為謝祁的真實身份便絕不能被她知道,否則以這姑娘的脾氣……
衛澈再次身後一涼,連忙提步離開,再不願就這個假設做過多猜測。
他離開後一個多時辰,許清禾才悠悠轉醒,隻是發覺自己竟是壓着左手側睡許久,醒來時手臂微麻。
這一覺她睡得太久,甚至隐隐有些頭疼,坐在梳妝鏡前由南枝給自己通發時,耳邊還飄過一些模糊的話語。
——今日要吃什麼?我晚上買回來給你。
——你昨日不是才吃過?吃不膩?
——我就是喜歡吃藤蘿餅……
——那吃驢肉火燒吧,哥哥……
哥哥……
許清禾忽地一凜,睜開眼,正對上鏡中自己訝然的漆黑曈眸。
她今早…竟叫了衛澈哥哥?
還是以那樣甜膩慵懶的語氣?
她在同他撒嬌?
心裡的震驚太多,久久未能平息,南枝見她愣怔,便開口問道:“郡主這是怎麼了?”
許清禾搖頭,過了半晌,等南枝已經開始給她挽發,才又忽然開口問:“南枝,你覺得衛澈像誰?”
南枝一邊動作着,一邊回道:“像國公夫人多一些吧,國公爺英武有餘而俊秀不足,但世子爺卻是面如冠玉。不過這樣說起來,世子眉眼之間卻甚是張揚,有時看着倒不像是該出現在他那張臉上的……”
眉眼……
難道……
南枝手上的動作越來越緩,小聲試探道:“郡主是想說……?”
“他的眉眼…與少時的謝祁很像。”許清禾直截了當地開了口,眼睛望着鏡中的自己,又好像望向了遠方。
“有時看着衛澈的那雙眼睛,聽着他的聲音,我都會想…或許謝祁沒死,他隻是換了個身份,他還在這裡,就在我身邊,與我一同查當年的真相。”
南枝這般靜靜聽着,聽着她用那樣平靜卻又眷戀的口味徐徐道來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南枝忍不住鼻頭一酸,哽咽道:“郡主隻是太思念少将軍了,才會将旁人當作他,更才會時時刻刻想起他。”
許清禾也覺得就是如此。
當初是永順帝的親信親自去了南境絞殺謝祁一家,最後也親自将謝祁葬身火海後的殘留屍骨帶了回來,以及就留在那屍骨旁的謝家祖傳骨哨。
後來仵作驗過屍,特征與謝祁也能對得上。
他确實已經死了,帶着謝家不能昭雪的遺憾,或許也帶着曾經被她抛下的不甘。
他那樣一個骁勇善戰的少将軍,最後沒倒在戰場上,反而死在那樣一場大火中。
許清禾心中戚戚,早膳也食之無味,最後望着桌上那碗紅糖姜汁糯米丸子發呆。
南枝解釋道:“衛世子走前特意吩咐廚房給郡主備上一碗,補補氣血。”
丸子入口,軟軟糯糯,還帶着淡淡的酒香,也不知廚房用了什麼法子,竟将她讨厭的姜味兒給遮掉了。
入喉之後沒過多久,便能察覺到腹中暖暖,就連小腹的疼痛也輕了不少。
許清禾在院子裡的花架下轉了轉,打發時間似地摘了一捧紫藤花,将花用絹子小心包起,放在石桌上。
後來猶覺得數量不夠,便又去了架子底下繼續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