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澈當然很急。
他急着帶許清禾回來看他們二人的風荷院。
“怎麼樣,你可還喜歡?”
許清禾環顧四周,方才走進院内,她便覺得不論是正在盛開的紫藤花架,還是新紮好的秋千,都讓她恍然。
被衛澈牽着踏進室内繞過一圈,她才發覺整個風荷院的布置,竟與幼時南安王府的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可還喜歡?”衛澈等不到她的答案,便又急切地開口問了一遍。
“你……是誰教你這般布置的?”
衛澈回道:“你隻說喜不喜歡就是了。”
他知道,現在就要讓一向驕傲的清禾郡主向自己這個衛世子吐露心事很難,可他就是要逼她一把,逼她盡快向自己袒露心扉,讓她有更多的機會向自己動心。
許清禾輕輕将手從他手心裡抽出,走到窗邊望着夜色中正随風搖曳的紫藤花,看着花架上還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鳥雀,唇角染上一層笑意,卻又有些許悲涼。
她回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正巧望見牆上挂的一副山水畫。
“這畫……”
“這畫怎麼了,有何不妥?”衛澈跟她一同走過去,明知故問。
那樣的丹青筆觸,那樣與謝祁相似的筆迹,除了這姑娘還能有誰?
許清禾并不知曉面前的人已經洞悉一切,還在佯裝單純欣賞畫作的模樣,隻是道:“這畫甚好,隻是并非名家之作,沒想到世子也是愛好書畫之人,竟會收藏這樣一副畫。”
衛澈也不戳穿她,隻是道:“我聽人說畫中所繪乃是南境之景,想起我那剛過門就另居别府的夫人正是南境郡主,便花了大價錢将畫買了回來,隻願博夫人一笑。”
他那灼熱目光就這般毫不掩飾地望了過來,許清禾下意識偏頭避開,想起今日酒樓中香而不辣的菜色以及這風荷院内的布置,心中略有些慌亂:“天色已晚,世子還是早些歇息吧。”
衛澈還想再問她是否喜歡,可到底更怕她觸景傷情反而難過。
他這時候倒有些後悔了。
當初一心隻想将這裡布置成南境舊貌,勾着她記得這裡還有一個與從前一模一樣的家,好不要總不願意回來。
卻忘了,曾經的一切早已經煙消雲散,如今這般強行複原也隻能惹人傷悲而已。
他隻好先去浴間沐浴,留給她時間适應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許清禾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既欣喜于故地重遊,又傷感于這隻能是永遠也回不去的舊景,可心中也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感動熨帖。
她确實沒想到衛澈在短短幾日之内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特意從旁人口中問出自己當初閨房的布景,并大緻還原出來。
就連内室裡那架拔步床用的都是曾經木料,亦是她少時喜歡的梅花雕刻。
衛澈離開後,一直在門口候着的南枝便直接走進來準備伺候郡主,她自然也能看出這室内的精巧構思,但與郡主相比,南枝更多的是埋怨。
“這衛世子明知郡主思鄉,卻還用這些故地之景來勾郡主的眼淚。”南枝在她耳邊小聲道。
許清禾卻笑:“我可沒哭,你若是因為想家而落淚了,就大大方方承認,可别牽扯我。”
南枝微微羞赧,她确實是想家了,因此才會在郡主面前埋怨衛世子此舉。
但如花似玉的冰美人驟然在自己面前展露笑顔,再怎麼濃重的思鄉情也在故鄉美人的打趣中消逝了。
“我的淚哪能比得上郡主的笑,隻要郡主願意多笑笑,就是讓南枝哭上一池子的淚也願意!”
兩人踱步在屋内,過了會兒又轉到院子裡,一邊說起曾經那些還算開心的舊事,一邊又轉回來,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下。
待思鄉之情終于通過言語得到疏解,衛澈才換了身素白的軟稠長袍從浴間走出。
許清禾不禁愣住。
從前謝祁慣愛穿青白一類的衣裳,就連甲胄都是在千軍萬馬之中極為顯眼的銀白。
衛澈眉眼間本就與他有幾分相似,但平日裡他多穿朱紅一類的鮮豔之色,如今驟然換上素白,難免讓許清禾眼前恍惚,仿佛又透過他看到了曾經的那個少年。
“郡主這般看着我做什麼?”
“……沒什麼,隻是世子這身白晃了我的眼睛。”許清禾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徑直帶着南枝前往浴間沐浴。
浴間備了兩個浴桶,衛澈用過的那個已經侍女被清理幹淨,地面幹幹淨淨看不到一絲痕迹。
侍女現在正提桶往另一個浴桶中兌水,另有幾個自去尋到澡豆巾子等物,等許清禾到這裡時,她們差不多也已經忙活完了。
這些低着頭悶聲做事的侍女,許清禾無意間望了一眼,竟已經不是從前那一批。
浴間點了香,氤氲着熱氣的同時也浮動着雪中春信的味道,許清禾脫衣入浴,溫熱的水便頃刻間将她包裹。
她向後靠在桶壁上,舒服得眸子都眯了起來,任由南枝舀起一瓢水輕輕澆下。
“方才郡主同衛世子進了内室,我倒是在門外注意了一眼,現在這風荷院裡攏共也沒幾個侍女,方才郡主見過的那幾個便已經是全部了。”
水波流動聲中,混合着南枝輕柔的聲音。
她們以後是要在輔國公府常住的,自然還是要弄明白這府裡的情況。
其實此事由林曉來做最為合适,她自幼長在民間,有的是辦法跟人套近乎,隻可惜郡主今日回府并未帶上她,而是将人留在了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