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翥想了想:“不記得了,就是要去一次。”
顧允默了少時:“去找個會吹笛的人。”
周文昭一人一椅相親,用的寬布,五花大綁。
顧允走進刑房,反手掩上門,将他口中棉布扔了,坐進對面太師椅裡。
周文昭扭了會嘴,狠狠瞪着他:“顧允,原來是你!”
顧允道:“是我。”
周文昭冷冷道:“顧允,我告訴你,你完了!今夜的事我跟你沒完,我爹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顧允道:“知道我找你做什麼?”
周文昭道:“我管你做什麼!”
顧允低下頭,緩緩理了理袖口:“這是都院的刑房,我在佥都禦史任上三載,在這裡審的人,沒有一個,不開口就能出去。”
周文昭大喊道:“你以為老子是吓大的?!”
顧允擡了眼,将周文昭看了一看:“你以為,我是如何到今日的?”
周文昭不禁咽了口沫子,默了片刻,嗓音尖厲了:“你憑什麼把我捉進刑房?!”
“士不恥惡衣菲食,而志于濟世安民,”顧允笑了一笑,“這篇文章作得不錯,你說是不是?嶽琛。”
周文昭臉色一白:“你說什麼?”
顧允道:“你識得嶽琛。”
周文昭厲聲道:“不識得!”
顧允道:“他是你國子監的同窗。”
周文昭冷笑道:“國子監的人多的是,難不成我還要都認識?”
顧允道:“他卧房裡,有你會試所作文章。”
周文昭默了會,冷笑道:“我文章寫得好,他抄下來了,不行麼?”
顧允道:“你的文章未編進《會試集》,他從哪裡抄?”
周文昭高聲喊道:“那你該去問禮部!”
顧允道:“嶽琛在本年四月底死了,你知道麼?”
周文昭擰眉道:“他死了跟我有什麼幹系!”
顧允默了須臾,微微搖了搖頭:“周文昭,很晚了,我也不剩多少耐心了。”
周文昭又不禁咽了口沫子,死死盯着顧允:“你什麼意思啊?你還想對我用刑?我可告訴你,我身上要是多一點傷,我爹一定叫你十倍百倍還回來!”
顧允倚在椅背上:“你爹不久前要殺我,你不知道麼?”
周文昭怔了怔,嗓音啞了下去:“我可聽說過的,你審案從不用刑,原來這也是沽名釣譽的話,顧允,你,你也沒有什麼本事!”
“我審案是從不用刑,”顧允合上了眼,“因為我知道,這世上,有遠比刑具更可怕的東西。”
周文昭凜了凜:“什麼東西?”
顧允卻不答言了,眼合着,彷佛是睡了過去,周文昭連喚了他幾聲,仍舊不聞回應。
正要高喊,顧允蓦地開了口,低若自語:“三十二年會試,主考官是唐之峤,他是有名的鐵面無私,這便是說,你根本不可能提前得到會試考題,所以你找上了嶽琛,又買通夫役,将你二人的答卷掉換,這樣,嶽琛的答卷就成了你的,他考上了進士,也就是你考上了進士,嶽琛為何要答應你呢?因為他同你做過許多苟且之事,而嶽弘教子極嚴,你便以此威逼。”
一番話罷,顧允仍是合着眼的,蒼白月色落到臉上,不見一絲血色,簡直不似人。
周文昭的嗓音沙啞了:“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三日前,嶽琛告訴我的。”
周文昭怔了怔:“你不是說他四月底死了麼?”
“死了,就不能開口了麼?這世上有那麼多邪祟,都是哪裡來的?周文昭,你們父子手上,有這麼多條枉死的人命,你以為去幾次碧虛觀,就能驅走了?”
周文昭張着嘴,卻一聲也發不出,忽地,幽幽的,什麼聲音入了耳。
是笛聲,嗚嗚咽咽的,清冷月光照上亂葬崗,白骨間已生出了草,風吹過,哭出了哀哀的怨訴。
周文昭在椅上拼命地掙紮:“這是誰在吹笛?别吹了!他娘的别吹了!快給老子停了!給老子停了!”
笛聲卻依舊滲進刑房裡,縫滿他一身。
顧允睜開了眼,微微一笑:“雅磬先生,你還想聽嶽琛給你唱南曲麼?”
周文昭狂聲喊叫:“你是在裝神弄鬼,裝神弄鬼!這世上沒有鬼,一定是你在這裝神弄鬼!”
“周文昭,你知道嶽琛是怎麼死的麼?他,是拿刀将頸子割破了,血濺得滿牆淋漓,而後,他倒在地上,開始一點一點地爛,爛成腐肉,化成腐水,生出蛆蟲,周文昭,你害死了他。”
周文昭厲聲道:“他是自己把脖子割斷了,同我有什麼幹系!”
“你将他當作脔寵,你搶去了他這一生。”
“我沒有!”周文昭拼命地将身子往前伸,“是他自己要爬上我的床!他幫我考試,我可給了他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