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宜安人有給故去家人掃墓的習俗。許爸爸許媽媽臨走的時候問了好幾遍,許諾最後還是沒有和他們一同去。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和他們一起站在許惜的墓前,她害怕那種悲傷的氛圍。
等到中午他們都回來了,許諾才借口說出去和朋友見面,一個人去墓地看許惜。
除了許爸許媽上午帶來的一捧百合花,許惜的墓前還有另外一束新鮮的花,是一束向日葵。枝葉看上去還很新鮮,似乎是有人剛來不久。
許諾站在墓前往下看,便看到一個不算陌生的背影,正朝山下走去。
那是陸淇音。
許諾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堅持每年來看許惜。她心裡有一點震動。她沒有陸淇音的電話,所以快步上前,趕在他下山前攔住了他。
“談諾?是你?”陸淇音在短暫的驚訝之後迅速回過神來,“你也來看茜茜了。”
茜茜是許惜的小名,陸淇音一直喊她這個名字。
“找個地方坐一下吧。”
許諾請陸淇音去咖啡館喝一杯。這麼多年過去,她也是第一次和陸淇音面對面坐下來聊天。
他這麼多年一直都未婚,許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惜,她也一直不敢問。她單方面切斷了和過往有關的一切人物關聯。
“其實,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陸淇音先開了口。
這麼些年,周圍的人都在勸他,走出去,從許惜死去的陰影中走出去。許惜的死并不是他的錯,她隻是因為先天性心髒病。許爸爸也告訴過他,許惜從生出來就被醫生下判決,說她活不過十八歲。所以他自己也知道,許惜的死亡和他沒有根本性的關系。但他不能否認,許惜是看到了其他女生對他的表白而被刺激得突發心髒病。
在這場意外中,他們每個人似乎都沒有錯,但又似乎誰都有推不掉的過錯。
許諾後來多次回想,也覺得是自己的錯,是她嫉妒姐姐,所以知道有人在跟陸淇音表白,她還是将姐姐喊到了現場;陸淇音隻是被人表白,但意外地刺激了許惜,讓她心髒病當場發作起來,死在了他們面前。他也覺得是他的錯;那個表白陸淇音的女生,是低年級的學妹,并不知道他有個女朋友,也覺得許惜的死,是她的錯。
他們每個人都背着包袱過了很多年。那個包袱裡面,都裝着一個難以言說的秘密。
“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很想告訴你,許惜的死,并不是你的錯。也許,我們都應該放下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放下了之後呢?這世界上隻是少了一個記得她的人,但我也不會因此有多快樂。”
“談諾,不,也許我應該叫你一聲許諾。你知道嗎,茜茜其實很早就跟我說過,她有一個妹妹。在她懵懂無知的時候,她突然有了一個妹妹。她說妹妹小時候因為她吃了很多苦,所以她想要對妹妹好一點,但妹妹似乎很害怕和她相處。妹妹跟她不親近,也并不知道她其實在心裡是愛妹妹的。她和我講起你的時候,總是很驕傲。她說她的妹妹是個天才,從小頭腦就很好,特别聰明,特别懂事,特别漂亮。我後來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感覺對你很熟悉,因為在茜茜的口中,我已經聽過無數遍你的名字。”
陸淇音坐在對面似乎沒有一點波瀾地講着那些過去的故事。許諾坐在他對面,已經淚流滿面。
“你讓我放下,你自己呢?你又會真正放下嗎?”
許諾在他的眼中,還能看到一點對許惜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