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錯什麼了嗎?”許杭被她的反應弄得有點懵。
“我隻是想說要是突然長的她可得注意,可能是病變,”許杭木讷地看向言漺,“她怎麼了?”
言漺隐隐有點猜測,但選擇替她瞞下。
“她可能有點......叛逆期上頭,沒事的。”言漺把糖撿起來,放在桌上,“你要吃哪個自己拿吧。”
看言漺表情平淡,調侃完就低下繼續寫題,許杭半信半疑的轉回去了。
确認許杭人轉回去後幾秒,言漺就扔下筆平靜的往外走,但跨出門的下一秒他立馬從走改為跑。
為什麼秦詞的反應會這麼激烈?
但整個教學樓中空教室隻要北樓三樓往上才有,秦詞要躲隻可能去那些地方。
北四樓,沒找到。
言漺又上一樓,一間接一間。
他推開北523的門的時候,蹲在門邊的秦詞被門響動的聲音吓得怼坐在地上。
“别……别過來。”
她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腦袋,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樣子,整個人喘不上氣的感覺。
“點點。”
言漺把門合上,慢慢走過去,蹲到她旁邊。
“是我,言漺。”
秦詞擡起頭,眼裡滿是愧疚:“我......”
她局促的扯着自己的領子遮住胎記,想哭又不敢哭出聲,隻見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對不起,我......”
就像被扼住喉嚨,秦詞支支吾吾,卻說不出别的話。
“不用道歉,什麼都不用說。”言漺伸出手想夠她的手,懸在半空頓了幾秒,又遲疑地退了回來,“沒有人怪你。”
“哥,我長大了,卻沒變強大,我的傷口還是痛。”秦詞說這句話的語氣很抱歉,即便她從來都是受害者。
言漺的心瞬間就此抽緊了起來,沒來由地疼着。
“不要責怪自己不夠強大,惡就是惡,那從來不是你的錯。”
他低聲對她說了句“對不起”,為接下來自己的冒犯行為而道歉。接着,他将秦詞攬到懷中,略帶了幾分無力的對她喃喃道:“别怕。”
秦詞:“......哥。”
“我在,别怕。”小時候她每次哭,言漺也曾像現在這樣事先道歉,然後抱着她給予安慰。
“點點,沒事的,真的。”
秦詞僵硬無措地靠着他,她張了張唇,終于嗚咽出聲。
“對不起......”
或許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脆弱之處。
對于秦詞來說,胎記就是她的脆弱。而在多年的相識相伴中,可能就連言漺自己都沒意識到,秦詞已無聲無息的成了他的脆弱。
他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那片胎記在他看來其實就像星星,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她不讨厭自己的身體。他隻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保護那片星星,保護她。
“一會兒回去怎麼辦,我不該逃跑的,許杭肯定覺得我有病。”秦詞梗咽道。
言漺被她逗笑,他輕輕拍着她的手臂,“點點,其實......大家遠比你想得要善良,所以不要害怕。”
秦詞:“我知道,我就是害怕......被追問,害怕他們的好奇心,害怕他們像小時候那些小孩一樣覺得我奇怪。”
言漺:“沒關系,咱們慢慢來。早晚......能把别人的目光當狗屁。”
過了好一會兒,秦詞的目光在空蕩的教室裡掃了一圈,情緒漸漸被理智捕獲,哭聲也漸漸緩和下來。
她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和言漺抱在一處的尴尬。
“我......我好了。”秦詞推開人。
言漺:“你......”
“神經兮兮的,”言漺無意識的往回拽了一下被她揉亂的胸口校服外套,裝作無事發生,“好了就走吧,蹲得人腿都麻了。”
秦詞低頭整理了下額發,又擡起來問,“我這樣明顯嗎?”
隻要沒瞎,是個人都能看出她剛才哭過。
言漺愣了會兒,表情有些木,“建議你還是洗把臉,我先走了。”
秦詞不太放心的叫了聲“哥”。
“放心,咱倆剛才沒見過,”他摸了兜裡的紙巾塞給秦詞,“不過别人相不相信我就不敢保證了。”
秦詞:“謝謝。”
“謝個屁。”言漺想聽的才不是這個。
别說,剛才跑得那麼急倒是過瘾了,現在要回去秦詞突然覺得有點無地自容的愧疚。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她輕呼了一口氣,碎碎的念,一邊給自己洗腦一邊往教室走。
許杭見她回來松了口氣,“老天,你終于回來了,把我吓死了。”
“對不起啊,我剛才太激動了,”秦詞讨好似的捧着糖給人,“我向你道歉。”
許杭睥了她一眼,沒好氣,“拿碎糖道歉,姐妹你敢再沒誠意點嗎?”
秦詞抿了下唇,窘迫的說,“我沒有别的了。”
“誰說的,”許杭邪笑着,靠着她的堆着桌前的課本上,“你周一幫我帶早飯我就原諒你了。”
還以為是多過分的要求,秦詞在腦子裡面反應了一會兒。
許杭從兜裡掏出僅有的六塊錢放在糖堆上,“目前隻有這麼多,老樣子,多退少補,到時候我給你報賬。”
秦詞:“遵命。”
雖然許杭不知道秦詞緊張的具體原因,但每個人都有秘密,繼續追問下去隻會碰了一鼻子灰,再沒有比這更難看的事情了。
秦詞撕開包裝,撿了一角碎糖進嘴。
她們默契把這一頁翻過去,誰都沒有再提。
言漺劃掉草稿紙上的錯誤的演算過程,手指搭在桌邊慢慢敲着,他在複盤前面的演算過程。
“你也記得把我的賬給報了。”言漺道。
他說得很輕。仿佛窗外撩起的風,吹得樹枝輕輕晃動。
秦詞:“啊......哦。”
高二不比高三,周五上完晚自習就可以休息了,高三要上完周六下午的課才能走。
可能是馬上就能迎來周末太激動了,三班這堂化學晚自習整體都有點浮躁,化肥出去上個廁所的功夫,班裡就時不時就飄出說話的聲音。
本來化學老師叫周士雲,一開始全班都以為是為女老師,結果見第一面的時候發現是個男老師。人倒是溫溫柔柔的,就是長得胖胖的,又正好教化學,全班叫着叫着就給他起了“化肥”這麼個外号。
萬通一連清了好幾下嗓子,發現根本不管用。
“大哥大姐們給點面子,低聲交流,别搞我啊。”萬通坐在位置上央求。
沒人出來應他,那些閑聊的人隻是默默的把聲音壓低,繼續聊。
于飛揚看了眼窗外,确認化肥人還沒回來,他挪着椅子往言漺那邊靠,“兄弟,這周末有什麼打算嗎?”
“怎麼,你要約我?”言漺一邊說一邊往括号裡寫了個C。
于飛揚:“明天我生日,想找幾個人熱鬧熱鬧。”
隻要人合得來,言漺對于這種社交從來是不排斥的,“我都行。”
于飛揚:“那行,我到時候給你發位置。”
言漺多問了一句,“還有哪些人?”
于飛揚:“班長他們寝室都去,還有朱見青,大概......七八個人吧。”
言漺:“行。”
“于飛揚,你不做題趴言漺桌上幹嘛呢?”化肥一回來就看見這畫面。
别的說閑話的也就算了,但最後一排的于飛揚屬實有點惹眼。
于飛揚愣了一秒,從位置上站起來,“額......老師,這個方程式我配不平,所以我剛找言漺探讨了一下。”
言漺忍着笑把臉往裡偏,意思是——我不太知情。
化肥有點意外,“今天表現不錯,你拿上來,老師教你。”
于飛揚:“啊?”
全班都知道他在胡扯,也就化肥願意信他的謊言。
化肥:“怎麼了?”
“哦,沒事。”
覆水難收,于飛揚最後一臉苦相的提着練習冊往講台去......
言漌晚自習下了在校門口見到秦詞後還問她還有沒有不舒服來着,小姑娘一直記到現在。
秦詞:“我好......”
“她好得很,”言漺搶先替她答,“晚飯還在食堂吃了加辣的羊肉粉。”
“你們一起吃的?”言漌關注點倒奇怪。
言漺理直氣壯的“嗯”了一聲。
言漌不可思議的唏噓着:“阿妍,該不會我們沒轉學來之前你去食堂吃飯一直都是一個人吧?”
她突然感覺秦詞的社交圈子有點窄,沒轉學來這裡之前她似乎從沒聽秦詞在手機上提過什麼别的朋友。
“也沒混得那麼差,”秦詞輕笑着,翻了個白眼,“大部分我是一個人,不過有時會和我前桌她們一起去。”
在學生時代,通常吃飯這種友好親密的事大部分人都是和同桌或者室友一起的,秦詞是走讀生,又是單人單桌,好像去到哪個小集體她心裡都有種插足人家感情的錯覺,所以她做事很少和别人一起。
可能這聽起來是有點孤獨,不過好在秦詞自己對于這方面一直沒什麼特别的渴望,獨來獨往她自己也不覺得是被孤立,主打一個随緣。
“那為什麼現在不一個人了?”言漺看向她。
“為什麼不是一個人......”秦詞盯了走在前面的言漌書包上搖晃的挂件出神了片刻,在思考這個問題最合适的答案。
言漺:“?”
小區裡光線昏暗,好像走哪個方向都能踩到松動的地磚,被濺起的水弄濕褲腳。
秦詞一邊想一邊小心翼翼的踩上那塊看上去最完好的磚石,正當她因為安全着陸而在心裡沾沾自喜時。
下一秒。
磚縫裡還是泵出冰涼的髒水弄濕她的鞋襪。
果不其然,他們三個無一人幸免。
“诶,你也踩到了!”言漌幸災樂禍。
所以不是每件事都有标準答案,秦詞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笑,決定不想了。
她随便說了句:“大概是因為......我有同桌了?”
“你這不是廢話嘛。”言漌道。
秦詞“嗯”了一聲,沒反駁。
一步一步走太慢了,也不知道這條路上還有多少這樣的“機關”,言漌幹脆抓起秦詞跑起來。
言漌:“我帶你速戰速決。”
秦詞:“什麼?”
不等人反應,言漌就拽着人跑起來。
她們大步流星,甩了言漺好一段路。
“你倆跑慢點。”
“——才不要!”
少年跑進巷子,跑進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