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這個詛咒的是你,不是我,泰戈。”
“泰雅違反了我們的規定,導緻另一星球的滅亡,她應當為此付出代價。”
“而你,會被流放。”
那是周尋星關于背叛這件事最後的記憶,因為在那之後他變成了同類中真正的暴君不會再有人敢背叛他第二次。
回憶至此終結,另一段記憶開始。
于階白的眼角被劃出了一道血口,看起來就像落下的血淚。
他看向周尋星的眼神充滿驚訝和不解,手中的透明容器因為過于用力而破裂,細碎的玻璃渣混合着血液流下。
“你怎麼來了?”
周尋星輕輕咳了一聲,将手中的無形之物遞給了于階白,“你還有新的容器嗎?”
于階白像個才回過神的醉漢,說了句你等等,搖搖晃晃地跑去找新的容器。他艱難地翻開屍體,拿出了還未損壞的捕捉器。
他慢慢走到周尋星面前,将東西交給了他,“你抓住它了嗎?”
周尋星簡單粗暴地将那玩意兒塞了進去,勾起嘴角,捉捕器被他高高抛起,“是的,你想看看他是什麼樣的嗎?”
他看起來他輕松極了,就像是來拜訪朋友或者過來順便散個步。于階白疑惑地偏頭看他,周尋星想起了他養的那隻叫大頭的貓。
于是他伸手蒙住了于階白的眼睛,“給你變個魔術怎麼樣?”
這太奇怪了,于階白想,但他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
再次睜眼,世界給了他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感覺,有些東西似乎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他看向周尋星,見到了這輩子從未見過的景象。
周尋星褪去了稱之為人的外殼,龐大的,流動的星空從他的身軀中淌出,星系在他的身軀中閃爍。
“你是什麼?”于階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回蕩。
那片黑暗包裹住了他,“我是你的幽靈朋友。”
“同時也是個異種。”
于階白承認自己腦子宕機了那麼幾秒,異種和朋友再加上他,這個組合就非常的不可思議。
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并流利地發出了提問,“這就是你能夠突然出現和消失的原因嗎?你總能化解我的痛苦,是因為你一直監視着我。”
異種悠然的聲音傳來,不知道為何,于階白眼前浮現出了他邊說邊搖晃食指的模樣,“那不是監視,應該叫做陪伴。”
周圍的場景都出現了瞬間的扭曲和虛化。周尋星知道,這是記憶的主人情緒出現波動的表現。
第三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尖細嘶啞,帶着濃烈的恨意,“因為他虛僞啊!恪守着屬于異種的教條,人的命運和我們何幹?”
星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亮眼的紅光,劇烈地扭動着,仿佛要把這整片星空撕裂開。
不甘的嘶吼還在繼續,“暴君眼中怎麼會有人類呢?”
紅光胡言亂語地扭動着,最後逐漸歸于沉寂。
“這就是關于異種和人類全部的事實。”
“放棄你無謂的幻想,人類就是我們的糧食,而你隻是他最美味的那口。”
于階白慢吞吞地補齊了那個聲音未完的話語,“因為異種的壽命很長,所以你有足夠的時間去狩獵獵物,觀察他們,再挑出最和心意的那個。”
“但我覺得你應該不想吃掉我。”
于階白想起孤兒院裡難熬的黴味中的渺遠歌聲,訓練場上企圖往他傷處打結果自己摔斷四顆牙的同事,到達新家之後的莫名抗拒和徹夜難免。
那些灰暗色彩的時刻,那雙眼睛總注視着自己,從不幹涉他的選擇,像是塔羅占蔔裡的守護靈。
于階白一度懷疑自己得了妄想症,因為周尋星像他記憶裡虛構的幽靈,力場無法捕捉,也沒有人見過,但于他而言,周尋星的存在無比真實。
他緩緩伸手,觸碰到了閃爍的星屑。它們在他的指尖分解後又重組,一圈圈地圍繞着他的指節,指縫。
“我當然是真的。”周尋星說:“你看。”
于階白看見星屑浮在夜色上,緩緩變化形狀,看起來就像兩隻手在十指相扣。
濃烈的黑色逐漸褪去,周尋星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們還維持着那個親密的姿勢。
“我.....”于階白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們接下來要去幹什麼呢?”
他需要逮捕的那個異種已經死了,任務已經結束了。
周尋星重新看向眼前人,這次的于階白沒有為了捉住那隻東西把自己的神經系統弄崩潰。
他可以自由的選擇之後的人生,不用背負沉重的枷鎖和債務。
“我覺得你可以辭職試試。”周尋星緩緩擦去了于階白臉上的血污,“你可以自由的選擇你想要的人生,不必将别人的希望和恩情附加在自己身上。”
于階白眼睛瞪大,“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我想養隻貓。”在夕陽的餘晖中,于階白認真地說。
周尋星笑了起來,“你以後會擁有你所想要的一切,不隻是貓。”
于階白問他:“也包括你嗎?”
“我永遠屬于你。”
房間裡的溫度永遠被調節在最合适的時候,躺在床上的抖動着纖長的睫羽,很快又進入了下一場夢鄉。
糾纏不清的記憶被徹底分開,在命運的那個關口,于階白做出了最後的選擇,他撿到了那隻貓,然後向部門遞交了辭呈。
即使有張德的勸說,于階白也選擇了拒絕。
站在那間有着漆黑穹頂的辦公室,于階白問出一個問題,“你把辦公室建立在地下,是在害怕什麼嗎?”
他沒得到回答,轉身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