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霧仁送下去後,天清沒有回寝室。她給看起來睡着了的景元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出門看看,順便找點吃的,還問他要吃些什麼。
夕陽的餘晖透過窗戶落在軟榻上,又爬到睡着的白發青年上。三尺寬的暖光在清風裡逐漸消融,直到他披着舒适寬松的衣衫醒來。
景元望見被軟而暖的貓形絨毯,向緊閉的門背投過輕柔的目光,展露出自己沒有察覺的笑容。
這龍是真在拿他當小貓養。
熟悉的歡快腳步聲在走廊中響起,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誰。
“我回來了!”天清推開門進去,再關上。
在她進屋後伸了個懶腰,景元若有所思地朝坐在小沙發上的人看去,見她将兩杯仙人快樂茶放在桌幾上,又給手中的餐食盒子逐一打開:
貝洛伯格紅腸,鳴藕糕,熟香米一斤,串烤清筍,桔香雞胸肉,一份漿果派,還有學院新出的聽說是曜青特産的‘剁鲢’……
景元獨自安靜片刻,摸了摸眉毛,問天清:“買這麼多,你吃的完嗎?”
“我也不想的,可是一出去,街上的餐館紛紛拉我進去試菜,試着試着手裡就滿了。”天清說,“再說了,這不是還有鎖鮮箱嗎?不過還是有點可惜,聽說食堂也不錯,可惜有點遠,今天是沒機會去了……”
景元聳肩,從軟榻上站起來坐到她身邊,略有幾分感歎道,“你還可惜上了?遍智格物院的智慧還沒有領教到,但會做飯的廚子倒是讓你先見識了一遍。”
天清擡頭将筷子遞給他,輕哼了一聲:“你就說吃不吃吧!”
對方毫不意外地接了過去,甚至頗有興緻地拿着筷子在手中轉了一圈,他找不出一個不吃的理由。
*
夜間的天空投下舒緩的銀色流光,仙舟的大部分洞天皆由人造空間泡所構成,不像昆侖境是「自然」覆蓋「人造」而堆積的山海風景。
夜晚的萬書樓屋檐上,有天清踩過的淡淡痕迹,指向高處的樓頂。
她和景元并肩坐在最高處,時刻觀察着湖面的動靜,順便不忘初心,查探一番發現這裡沒有那顆黑色的小石頭。
兩人向下看去,有四位雲騎分守在萬書樓東南西北處,他們手執長槍,腰間還挂着通訊卷軸。即便是周日,萬書樓依舊燈火通明,以便有通宵需求的學子學習,此樓當為第一要守。
除了他們,千米處還有兩位手持雲騎陣刀的男子,正在無人的湖面禁區來回巡視,湖區圍欄底部的微光有時會照出兩人的魁梧黑影。
于高處俯瞰全湖,瞧着湖面一片平靜,天清忍不住伸手撐着臉,數着雲騎巡視的圈數,“這湖面也是真大,雲騎快行一圈都要十分鐘,不過目前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之前霧仁說過,有自毀傾向的學子皆在晚上去過湖面禁區。她問相知學姐,有沒有發現湖中有奇怪的東西存在。相知說沒有,而且她深谙古國格物院的‘自由如風’之道,從不在課餘時間來湖區觀水悟道。
聯想到青雀的摸魚逃課之道,相知也說自己是自由人,她覺得兩人應該是有共同語言在的。
隻是可憐自己這個學院獨苗,連逃課的機會都沒有。全學院就她一個新生,她要是溜出教室了,台上的老師教誰呢?
夜色沉沉中,景元坐在平整的屋瓦上,擡首掃了坐在檐角的她一眼,為了照顧她的小情緒,笑道:“這次敵在明我們在暗,不如待機而動。”
“即使湖面平靜,其下也必有暗湧。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我們打不過對方怎麼辦?”天清徐徐點頭,望着景元:“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如先想個撤退的暗号好了!”
景元一愣,繼而笑道:“這算是未雨綢缪?”
天清搖搖頭。
她倒是不怕危險,隻是突然想到流動的湖水沒有魚的異常,猶豫了片刻道:“相知師姐說過,這裡的湖水不染外物,而作為湖水源頭,山上的水池卻一片生機盎然……山上嘛,有個活潑的小白鲸,景元,你說這湖裡面不會鎮壓着什麼吞噬生命的怪物吧?”
“倒是未曾聽聞遍智格物院有什麼詭異傳說。”景元看了她一眼,語氣不輕不重地道:“霧仁說是毀滅的人作祟。不過,此湖水确實異常,你的顧慮也有道理。”
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幽都見過的鬼差,天清盯着湖面前端詳了許久,“會不會是湖裡有鬼魂作祟?”
景元神色不解,偏過頭看她,換來的是天清滿臉茫然無辜的回視。
他沉吟片刻,疑惑問:“持明死後蛻生,狐人自然衰竭,而仙舟人則是由冥差接引至因果殿「入滅」……除了歲陽,在仙舟哪來的什麼鬼魂之說?”
“對,說不定就是歲陽幹得!聽說當年入侵羅浮的絕滅大君幻胧,本體就是大歲陽燧皇流落的歲陽切片,說不定湖裡面還藏着個歲陽碎片?”論隐瞞幽都存在的這事,天清已經幹了不知道多少年,也不差這一次。
景元輕笑道:“……我記得歲陽這東西,要附體吸取人的情緒才能活吧?若真在湖裡,不怕給自己呆入滅了?”
“也是這麼個道理。”天清點點頭。
景元:“你的撤退口号想好了嗎?”
“快言四個字為一秒,所以——”天清靈光一閃,“五合六聚,重三疊四,退一進二!”
“……嗯。”
景元點點頭,表示接受了她的暗号。
話音剛落,湖面閃出一道冰藍色的瞬光,和一道越過巡視雲騎的不明黑影。
冰藍色的流光頓時消失在空中,不留痕迹,仿佛從沒有出現過。而鬼祟的黑影卻跌跌撞撞,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兩人相視一眼,從樓頂躍階而下,循着黑影跟了上去。
而兩人原先呆的屋檐處,卻出現了另一道帶着冰涼氣息的寒影。
“緣起緣滅,神命終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