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德高望重的木禾長老當場呵斥,龍師月石心裡不服氣,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但他敬重木禾,不敢狂言造次,于是隻能一臉敢怒不敢言地望着看起來呆呆的小天清。
等他在黑曜的安慰中平下心後,便開始一邊冷着臉,一邊配合其他長老給天清做術法測試。
測試結果還是始終如一:年幼的她依舊無法與昆侖源石中的能量産生共感。
木禾沒有表态,和東陵在一旁分析測試過程。
琉璃長老素來端莊穩重,她的面容上倒沒有顯示出多大喜悲。
與其他幾位龍師不同,同為持明族的長老,琉璃是一直跟随昆岡君守護昆侖的。但她并不顯名于武力與術法,隻是依靠極高的行政效率和處理水平得到上下認可。
琉璃長老望着木禾長老,趁着小天清和黑曜在一旁喝沒有啵啵的仙人快樂茶的空隙,颔首示意他到門外的長廊邊上。
木禾跟過來,眉間閃過一絲猜疑,問道:“琉璃長老,可是有事指教?”
他和琉璃一個管學宮一個管正守殿,平日的交集并不多。但眼下琉璃雖然神色如常,但輕蹙的長眉暴露了她的不安,他在等着對方開口。
琉璃沒有接話,而是看向不遠處屋門内的月石,再轉回頭看他,出聲說:“月石素來最聽長老的話,方才他出言不敬,又語焉不詳……我想長老曾屢次救持明族于水火之中,應該也不想看見月石未來做出損害龍女和尊上的事情吧?”
先前月石說什麼讓方壺的龍師代替天清處理昆侖,那都是說給天清聽的,并非他話語的真意。
在一向崇敬強者的月石長老看來,平庸無奇的小天清擔不起重擔。
且不說她出生起就給龍尊平添一樁笑談,單就是資質平平的她,在月石的眼中,怕已經成為了會給持明族帶來更多的内亂的存在。
玉礦失蹤謎,碧血峽谷慘案,星核潛入,息壤躁動……不過短短幾十載,玉阙便經曆了數不清的小亂大禍。樁樁件件瞞天過海,讓玉阙上下無法追查到最終黑手。
而每一件大禍,全都是沖着昆侖來的。
昆侖内存在叛徒。
準确來說,是龍師中有人心懷不軌。
若非如此,他們不會每次都籌謀得天衣無縫,甚至刻意避開了龍尊與龍師們在昆侖境布置的陣法,事後也讓人察覺不到他們的絲毫行蹤。
這是她和龍尊一早就察覺到的事實。
如果不是昆岡君力挽狂瀾,風波難平的昆侖境怕是早已被人設計篡奪。
因此,昆侖更需要一位雷厲風行的代政者,以便明面上牽制五位龍師的行動,防止龍師内部失衡而引起更大的危機。
而在琉璃長老看來,天清的出生無疑是特殊的。何況她聽木禾提起過,天清的持明卵内殼竟有「幽都令」的刻文。
幽都是仙舟一直在找尋的存在,繁育神骸在神戰的焦土後被來自幽都的力量帶走,這樣持明族看到了一種新的可能。
若是能找到幽都帶走的繁育力量,持明族的困境是否能夠得以解除?
為了與穩固持明族的聯盟,玉阙仙舟奉元帥府敕令,在探測古國遺迹的同時也專門讓持明族人成立幽都探測組,找尋它曾經存在的痕迹。
無論如何,琉璃和昆岡君有同樣的預感:這孩子絕非一般的持明族。
她有足夠的時間去觀望這孩子的成長。
但月石顯然過于求主心切了。
相比龍女本人,月石所求的更是龍尊化龍秘法的逸散力量。如果化龍秘法的力量沒有被天清承襲,那麼它會出現在誰的身上呢?
答案顯而易見。
畢竟當日他們親眼所見,天清的持明卵中還出現了另一個生命。
人一旦心急,就容易做事沖動。若是做出不可原諒的錯事,後果難以得到安撫,便是讓犯事人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了。
正所謂積欲成惡,現在他月石敢觊觎龍女身邊的東西,以後保不準還能做出什麼别的錯事。
琉璃不想龍師中再有人出差錯,重現前世霧仁缺位的失衡。
聽到琉璃的話語,木禾深深地望了正對門内的月石一眼,皺眉猶豫了片刻,随後輕點了點頭,“還是琉璃長老心細如發。我也察覺近來月石心煩意燥,怕他酒喝多了再鬧出大事……”
他話語一頓,轉頭看向琉璃,面色嚴肅道:“這樣吧,稍後我會單獨提醒他。今日是六月二十,還有十日,龍尊便要潛入休眠期,往後龍女大人便是我等的倚仗,是萬萬不可讓她與我等生了嫌隙。但願月石他能将我的話聽進去吧。”
琉璃見他鄭重允諾,便同東陵一起先行回了正守殿處理些雜事。
回頭時,她望見和天清挨在一塊的黑曜,兩個喝仙人快樂茶的龍倒是相談甚歡,看起來相處得其樂融融。
天清眼裡散發着亮閃閃的光芒。
因為她被好人哥哥安利了「浮羊和胃湯」和「星糖烤奶(無啵啵版)」。
黑曜幹淨的指尖在玉兆上随意敲了敲,輕啧了一聲,神色悠悠地提醒她,“龍尊說你太小了,還在發育期,按理說不該吃太多甜的。看來這下,我隻能給你預定下個月的喽。”
他面色如常,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懶散,就連半分做奸商的羞愧都沒有。
天清乖巧地嗯了一聲,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目光不時落在對方手中把玩的小巧玉兆上。
如果她也有玉兆,是不是就能随時随地買想吃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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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石長老被厲聲呵斥,又受到特地叮囑,仿佛在木禾看在,他才是那個昆侖的麻煩精。
他心中苦悶,當夜醉卧「蓬萊春」。
單是喝醉也就罷了,問題是他喝酒喝迷糊了,把人喝得膽大了不少。在人來人往的酒肆裡,逮住人便說現任龍女是個傻的,還說什麼昆侖一定要完蛋了。
第二日去正守殿值勤時,長老們面色鐵青地看着他,尤其是木禾長老更是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連連歎氣。
天清代表的是玉阙持明族,自家龍女被别人笑話,打的是他們的臉。
于是月石被罰資俸十年,外加禁酒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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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天清如往常蹦蹦跳跳地離開學宮,看起來格外高興。
放學了,可以把撿的小石頭帶回去了,還可以回去給白貓貓梳毛了。
暗中觀察她的某位龍師卻不是很高興。
月石在門旁有意無意地盯着她走過的路徑,眼中閃過一絲暗光,直到再也看不到青玉和她離去的身影。
學生們都已散去,眼下這裡除了他,并沒有旁人在。
在不遠處見到月石的木禾,望見他緩步走過來,見對方想事情想得出神,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月石頓時渾身一激靈,倏然擡頭,看見是木禾才松了一口氣。
木禾手下一頓,将手臂伸了回來,問他這樣出神是在想什麼。
月石搖搖頭,并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但他話鋒一轉,突然不合時宜地問向:“木禾長老,你說龍尊的力量當真不會逸散成空嗎?”
“化龍秘法确實秉持着能量守恒,但龍女的事情,我等切不可妄自推斷。”木禾怔愣片刻,一臉狐疑地望着他。
他沒有否認月石的猜想,但也沒有再說些什麼。
月石意外地挑了挑眉,回屋内收拾起來講課的東西。
自入龍師之位,便知曉木禾為人嚴謹,聽見他的話後,月石臉上的神色有些變換不定,還不經意瞟了一眼天清所在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