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瑷其實知道傅西澤,傅家和辛家算是世交,隻是傅家沒落到隻剩下傅西澤和他奶奶,辛家反倒一片欣欣向榮,辛瑷的父親沈遇四十出頭正當年,這位贅婿能力比容貌還要來得出衆,辛家在他手裡資産已經累計到了一個天文數字,辛瑷從小到大沒少被人喊太子爺。
辛瑷和傅西澤認識歸認識,但不是一個圈子的,能認識也隻是因為,從小到大,兩人同級,又上同一所幼兒園、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
雖不同班,但一直同校,到底知道這麼個人。
辛瑷并不知道他媽媽為什麼安排傅西澤和他同住,但辛瑷不在乎,辛瑷并不認為自己和傅西澤會有所接觸,那時候辛瑷整天把自己關在别墅主卧裡,吃飯、睡覺、畫畫都在卧室解決,他從不出卧室門,自是不會認識傅西澤。
兩人産生交集是有一天他一整天都沒拿飯,老管家應真敲門他也不應,傅西澤從陽台爬進了主卧,又從衣櫃裡找到了他。
辛瑷那會兒抑郁和妄想已經很嚴重,他眼睛裡總是看到那場毀掉他的熊熊大火,豔麗又嚣張的紅,伴随着滾滾濃煙,又燒到了他的臉上,身上,他覺得疼,很疼。
辛瑷知道這是幻象,他嘗試着掙脫而出,一開始隻是擰自己一把,後來發覺擰自己沒用,他便開始用美工刀往左手手臂上劃,可他還是無法清醒,他覺得有火在燒自己,他隻能躲,可火太大了,他怎麼躲都躲不掉,大火燒在身上很疼很疼,他快要被燒化了,他便開始哭。
傅西澤把他從衣櫃裡撈出來抱到床上,那時候的辛瑷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他再也不是那個在足球場上肆意奔跑、張揚熱烈的辛瑷了。
可傅西澤的心髒給人揪了一把似的疼,他踏進了他人生最深的深淵,且義無反顧。
他把辛瑷放在床上,都沒敢先治傷,而是抱着他柔聲哄他:“不疼了啊,我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辛瑷乖乖地靠在他懷裡,等着他幫他吹吹。
傅西澤“呼呼”吹他臉頰傷口,又問道:“還疼嗎?”
辛瑷可憐兮兮的:“還疼。”
傅西澤便接着“呼呼”吹。
鬧騰了一宿,辛瑷才睡下。
辛瑷第二天清醒的時候已然從幻象裡掙脫,他見到了傅西澤,他壓根不知道傅西澤是怎麼爬上他的床的,但想也知道怎麼回事,他隻是一臉陰郁又乖戾地看着這個見過他全部狼狽醜态的男人。
也是這時候,所有人都知道辛瑷病得不輕,辛瑷理應去接受心理治療,但因為毀容,辛瑷極其排斥見人,而且他對治病很抗拒。
他連整容都很抗拒,既然這輩子都不打算出門,是美是醜有什麼關系,他很醜,他知道,但他卧室裡也沒鏡子,他看不到,他不出門的話,别人也看不到。
他默默醜着就是了。
是傅西澤一面盯着他避免他自殘,又一面帶着他跑國内國外大大小小的醫院,一點一點把容貌修複好。
辛瑷做了一場又一場的手術,那時候,辛瑷躺在手術台上,看着那些醫生,會有一種他們是畫皮鬼的錯覺,這些畫皮鬼對着他已經破爛不堪的皮,縫縫補補。
辛瑷到底年輕,連整容手術恢複起來也飛快,辛家又不差錢,傅西澤給他找的是海内外最頂尖的整容醫生,花了三年,辛瑷的皮縫好了,比起顔值巅峰差了點意思,仔細觀察依然可以看到術後疤痕,但他底子太好,哪怕不及巅峰也是美顔盛世。
那一年辛瑷已經二十四了。
在他二十四歲這一年,傅西澤跟他告了白。
辛瑷并不意外,傅西澤必然是很愛很愛他,才會陪在他這樣又醜又瘋的人身邊,又試圖把他從泥濘裡拉出來。
可辛瑷早已經被多年的抑郁症、妄想症以及一場場手術折磨得千瘡百孔,同齡人這個年級依然朝氣蓬勃,辛瑷卻死氣沉沉,他是一潭荒涼的死水。
他拿什麼去愛,他又病又瘋又古怪又陰郁,他連談戀愛最基本的穩定的情緒都沒有。
他很平靜地告知傅西澤:“我給不了你任何東西。”
傅西澤淺淺一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辛瑷,能呆在你身邊我就足夠快樂。”
于是,兩人開始談。
可即便談戀愛也不太順。
辛瑷哪怕調整好了容貌,也從不出門,他無法和傅西澤像是正常情侶那樣約會、看電影、逛展覽、旅遊……
辛瑷左邊臉頰、胳膊、胸口被火燒過,又做過很多次手術,哪怕沒有任何傷口,但是碰起來他總覺得又敏感又疼,辛瑷不太喜歡别人碰,不舒服。
辛瑷性|欲非常淡,做起來興緻缺缺。
傅西澤在家裡陪他看電影看紀錄片,又讓家裡廚師給兩人做大餐,他還會調酒。
傅西澤親密隻親半邊。
傅西澤做|愛訂好計劃一周一次。
磕磕絆絆的,兩人感情竟也慢慢穩定了下來。
辛瑷一點一點好了起來,不久之前,他答應了傅西澤,把畫送去參賽,如果得獎了就一起出門吃飯慶祝。
那時候,辛瑷想,他可以重新開始,試着當一個正常人,好好生活,好好戀愛。
他甚至可以和傅西澤一起養貓,辛瑷在二樓畫室畫畫的時候,不止一次見到傅西澤喂貓,那幾隻跑到别墅院子裡的流浪貓已經被傅西澤喂熟了,從以前摸一把就撓到現在隻要看到傅西澤就熟練地躺好任由傅西澤撸。
那場大火以後,辛瑷頭一回開始向往未來。
然後,他人格分裂了。
辛瑷聽到自己夢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