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
一架老舊蝠式隐形機悄然顯現在醫院上空,三枚燃|燒|彈發射,落到裝甲車附近,阻斷華中軍隊行進路線,數十枚煙霧彈随之投入。
飛行員駕駛高手,徑直俯沖而下,懸停在距地面三米處。
尾翼艙門緩緩打開,時暮一躍而起,單膝支地落在機艙中。
再壓不住喉間腥氣,發黑的血液不斷從嘴角湧出,灰白的刑服被血液浸透,發絲也染上血,淩亂地貼着面頰,久經傷痛纏繞的面容绮麗而詭異,讓時暮看上去像地獄爬出的豔鬼。
擡升速度稍一放緩,華中軍隊抓住時機,毫不留情扔了枚防空導彈過來。
飛機斜側過機身迅速躲避,隐形模式開啟,也顧不得時暮,全速爬升至高空。
時暮踉跄着跌坐在角落,口中的血液不斷外湧。
副座駕駛員急忙起身,往時暮身後鋪了塊軟墊,翻出醫護箱,見他急得手忙腳亂,時暮緩和道:“别緊張,我沒事。”
“他都這麼說了就别管他,讓他自己待着,反正吐血的不是我們。”
這聲音十分熟悉,相較先前變聲期的幹澀,如今多了幾分清爽。
主位上的駕駛員設定好飛行路線便站起身。
黑色連體飛行服被隆起的肌肉撐起,臂章上的玄武印記昭示身份,身姿挺拔,上次見面不過到時暮胸前,如今比時暮還高出些。
雖是親兄弟,那張臉和時暮不太相像,或許是一人随了母親另一人随了父親的緣故,時郝的臉頰帶着肉感,臉部線條十分柔和,眼尾下垂,看起來是很乖巧的人。
唯有眼睛裡的深褐色與時暮的紅相像。
兄弟倆多年未見,時暮看着時郝頓覺恍惚。
被那樣一張臉注視,即便是至親,時郝也渾身不自在起來,更何況一别數年。
“有……什麼好看的?”
時暮偏過頭去,不看他了。
“哎!也沒不讓你看……就是你别一直看。”時郝紅着耳根低下頭。
“時郝。”時暮出聲,語氣裡有了些起伏,“你還活着。”
時郝聽出他話裡的慶幸,抿了下嘴沒說什麼。
兄弟倆沉默無言,時暮看向舷窗外,大氣飽受污染的今天,烏雲終年蔽日,太陽的存在是不可觸摸的神話。
大半側臉映入時郝眼中,再精緻的面容也難掩病态,消瘦又極為蒼白。
時郝在遠處看見炮火連天的任務點時,本以為任務無望,直到看清任務目标的那一刻,呼吸瞬間停滞,看着時暮大口吐血到站不起身,開飛機的手更是被吓得抖成篩子。
如今時暮就在他眼前,那聲“哥哥”卻怎麼也叫不出口。
“哪一年了?”他聽時暮問。
時郝連忙接上,“143年。”
時暮微微點頭,閉上眼睛靠在一邊。
“你不好奇嗎?”時郝見狀打破平靜,面上漸漸染了些急躁,“你就不好奇為什麼五年就醒了嗎?”
時暮無動于衷,平靜道:“事在人為,沒得選的事,不知道也好。”
不應該這樣,至少,他印象中的哥哥永遠不會這樣,時郝愣愣坐在一邊,半天遞過來支營養液,“飛機裡沒别的。”
時暮半睜着眼睛接過營養液,時郝看着他輕顫的腕骨,心裡越發不安。
——
三個小時後,飛機抵達華北基地。
這是五個基地中,唯一一座地下城基地,也是最大的基地。最先建成,跨越百年,如今依舊堅固,五百萬人在這裡生活。
時郝背着陷入昏迷的時暮朝地下電梯走。
一個半小時前,時暮再次吐血,休眠五年的身體适應不了新環境,不斷亮起紅燈。
地下電梯急速下墜的失重感驚醒時暮,意識到自己正在時郝背上,時暮撐起身。
“放我下來。”
時郝不為所動,抱着時暮大腿的手緊了幾分,頗為愉悅地哼了個小曲。
下一秒,時暮擡手鎖住他的咽喉,稍一用力,小曲戛然而止。
時郝松手去抓時暮,不料時暮雙腿纏住他另一隻手,絞着他半個身子猛地向後一躍,直接把他掀飛放倒。
時暮穩穩落地。
時郝辯解:“我是看你昏迷才沒用力,你不愛幼。”
“我大你五歲,不過我躺了五年,我們扯平了。談不上尊老愛幼。”
“你你你…你這,你!”時郝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定定看了時暮幾秒轉過頭去,反倒把時暮的情緒帶起來,面上氣色看着好上一些。
時郝讪讪道:“……你好些了?”
“嗯,接下來去哪。”
時郝站起身,猶豫了會說道:“我想先帶你回家。”
地下電梯縱橫交錯,時郝輸入密令後便直直抵達至軍區公寓。
那是套兩居一室的小房子,客廳的一面牆上鋪滿異種圖片,密集地貼着很多貼紙,一袋開了口的軍糧随意放在茶幾上,小型家電一應俱全,生活痕迹濃重。
“浴室。”時暮問。
時郝指着左側的門說:“在卧室裡,你先洗着,我給你拿身衣服去。”
新紀元時代,水資源廣受污染,相當匮乏,價格一直居高不下,比食物貴上不少,各基地水資源分布不均,就華北基地而言,隻有軍區住宅用水得到統一供應。
時暮褪去衣物,在他左膝上方,有個掌心大小的朱雀印記,顔色鮮紅。
那是身份的象征,四軍印記在不同位置,朱雀腿側,青龍左臂,白虎脊中,玄武右胸。
隻見時暮擡手摸了下心口,細長的手指宛若利刃扣進身體,眉心微皺着在左胸撕開個血洞。
肋骨隐隐泛着黑,本該有心髒跳動的胸腔,此刻空空如也。
時暮松開手,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
體内的朱雀再無音訊傳出。
水流打在時暮身上,溫度被調到最高,不大的空間霧氣缭繞,身體部位不斷燙傷,複原。
地面殘留的血迹被水流沖散,時暮草草擦幹身體,随意裹上浴衣出了洗浴室。
卧室的床頭櫃上擺了個相框,裡面是張老舊的黑白照片,八歲的時暮穿得破破爛爛,光腳站着,臉上髒兮兮卻笑得很開心。
三歲大的時郝趴在時暮背上,穿着雙不合腳碼的鞋,比時暮要幹淨不少,正指着鏡頭的方向咧嘴笑。
他們唯一的合照。
時暮看得入神,門口的方向冷不丁響起時郝的聲音。
“我人就在這兒呢,看我不比看照片強?”
時郝兩步走過來扣下相框,手裡拿着套嶄新的華北軍裝,“湊合穿,我的衣服有點大。”
“好。”
見時暮毫不避諱在他面前脫起衣服,時郝捂嘴咳了聲,慌亂道:“我出去你再換!”
嘭——!單薄的木門被用力帶上。
時暮見他這樣,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身體,這麼多年過去,時郝依舊對他的變化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