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春日的暖意席卷邊境的小城,城中市集也漸趨繁榮,倒令人稱奇的是,這些時日間,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奔于生計的空當,全都津津樂道着美膚養顔之事。
邊陲風沙苦寒,氣候幹燥,富裕些的人家尚且能将女兒精心養着,若是邊境奔波生活的普通女子,面容上大多因過于幹燥的氣候呈着道道細微的皲裂,平日有些餘錢又上心的,尚可備些蜂蜜塗面養護,若沒那麼多考究的,也隻管随它去了。
林蓁蓁幾日都泡在百草堂中,又是挑揀又是研磨,倒讓夏玉珍也頗有些心癢。
夏玉珍一面做着手上的活計,一面還要将眼睛往林蓁蓁這邊瞟,瞟了好幾眼後終是忍不住出言詢問。
“丫頭,又在做些什麼新鮮玩意兒?”
林蓁蓁聽得夏玉珍詢問,也未停下手上的動作,隻賣了個關子道:“待會兒您就知道了。”
林蓁蓁幼時雖娴靜,但終究離不了孩子天性,常纏着林連溪要做弄些小玩意兒解悶,林連溪心疼孫女,總也不惱,又見林蓁蓁是個嬌俏的小姑娘家,便帶着林蓁蓁以草藥仿制現代的諸多養顔膚膏,既不損害小女孩的皮膚,又能安撫安撫她這個鬼靈精。
林蓁蓁一面研磨,一面心酸:她在這個時代的安身立命之本,說到底皆來自林連溪。
待将新鮮的玫瑰花瓣和蘆荟葉子研磨完畢後,林蓁蓁繼而仔細地将粉末倒入适量溫熱的橄榄油中,又用木棒充分攪勻,她做得認真,額上都冒了些薄汗。
見她這般模樣,夏玉珍亦不好打擾。
在約摸一刻鐘的持續攪拌下,粉油混合物漸漸泛白,形成色澤白潤的乳狀液體,近聞亦有玫瑰和蘆荟的沁人清香。
林蓁蓁又往乳膏中加入少量的糖,古代沒有成熟的防腐劑術,隻能通過這種天然成分來延長乳膏的保質期。
随即又拾了精巧的金屬盒子,将乳膏輕輕劃入盒内,平整過後整物倒頗顯精巧。
林蓁蓁呼出一口氣來,輕輕将盒子呈至夏玉珍眼前,輕笑道:“婆婆,試試看。”
夏玉珍不明所以,林蓁蓁便以指尖點取乳膏,輕輕抹勻在夏玉珍的臉頰,連滿是褶皺的手背亦被她帶過一層。
夏玉珍雖不知這東西究竟是什麼,勻于面上手背時卻覺香味清新淡雅,又不似以蜂蜜勻面那般黏糊厚重,甚至不多時便有被皮膚吸取之感,頗生出些潤澤又清爽的感覺來。
夏玉珍即便已年老,卻也總歸是女人,平生從未見過這般新巧的玩意兒,一時也不住拿着盒子翻來覆去地愛不釋手。
又滿面喜氣道:“我早說你這丫頭鬼主意多,是個有本事的。”
林蓁蓁見夏玉珍高興,便知她喜歡,面上笑意盈盈道:“待我把這樣品送去給阮會長過目了,我便送些新的給你,婆婆要用,總不至于缺的。”
夏玉珍聽了這話更是掩飾不住眼中對林蓁蓁的慈愛,這丫頭倒真是願意孝敬她個無親無故的,在定城這麼些時日,總也來給她打下手,陪她解悶兒。
林蓁蓁見夏玉珍面上神情松快,猶豫一瞬,還是開口詢道:“婆婆覺得阮會長這人如何?”
夏玉珍聽這話中有話,神色倒也平靜嚴肅下來,默默良久才轉而開口道:“我知你是什麼意思。”
她老婆子雖老,卻依舊耳清目明,這段日子,但凡範霁華休沐歸家,那阮會長便遣人送東西來百草堂,又常作些小聚的邀約,隻不過範霁華礙于她守寡喪子,總不好應下,十回總有推了八回的。
林蓁蓁嗫嚅一番,這本是旁人的家事,隻範霁華和夏玉珍待她都如親人一般好,她總也想為她們做些什麼。
思來想去間亦還是開口道:“婆婆,我跟在阮會長身側許久,又同他有買賣上的合作,知他并非壞人。若他真能……真能同範姐喜結連理,往後也多個人照應你。”
夏玉珍如何不知這其中道理,自她那兒媳婦執意參軍後,她也是實打實地埋怨過一段時間,甚至和林蓁蓁第一回見面,知她是範霁華托來的,都隻差把她掃地出門。
而今卻慶幸并未做那般舉動,否則倒失了一個貼心機靈的囡囡。
如今因着林蓁蓁,她也想開不少,和範霁華的關系亦趨于緩和,範霁華每逢休沐也開始回到百草堂同她作伴。
遙想她那兒孫戰死沙場……亦有三五年了。
林蓁蓁見夏玉珍眼眶泛紅,也未做聲,隻在一旁靜靜陪着,望能撫平一分這命途多舛的老婦人心上的傷痛。
不論如何,在這個時代,範霁華都是守寡,又沒了娘家,隻和婆婆相依為命。為博得體面避免閑話,更為了她們之間的情分,都最好讓夏玉珍先點頭。
夏玉珍吸了吸鼻子,盡力壓下略微濃重的鼻音,輕嗤道:“我一個孤老婆子,也管不了那麼多,莫給我鬧得太大就是,我還想安生養老呢。”
林蓁蓁聞言,心下悄然湧上雀躍:這是答應了,卻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好明說呢。
待林蓁蓁拾了那滿盒的白色膚膏遞到阮青剛跟前,眉眼彎彎道:“阮會長,試試這玫瑰清香護膚霜,也好叫您掌掌眼。”
阮青剛仔細挑了一些塗抹于手,隻肖用上那麼一些,便覺不俗,一時心下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