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朔猝然皺了下眉,唇角漾起一絲不屑。
還真是時時刻刻都在表演!
手機在此時震動,明繼韬的管家發來信息,問他少爺,小少爺順利到達了嗎?
明朔盯着“小少爺”三個字看,臉上的愠怒更加明顯,敲下兩個字就将手機煩躁地丢到一邊,走進主卧内部的洗手間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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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縷縷的水滴斜落在玻璃上,水痕細長,将窗外的燈光也切得稀碎。
霧市是海洋性氣候,常年雨水充沛。早些時候,于映央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樓時就飄着小雨,等他輾轉了兩趟地鐵,走出地鐵站時,雨又停了。
天空陰沉,鉛色的雲不斷壓向城市,似乎醞釀着一場風暴。
然而預想的暴雨沒來,隻有悶而不發的細雨,房間裡很安靜,能聽到水珠敲在窗戶上的緊湊的嘟嘟聲。
于映央繼續收拾行李,将帶來的衣服一件一件疊好了放進衣櫃,勉強填滿了兩個方格。
但沒關系,他對這個新房間格外滿意,出發前他在航站樓查看當日運勢,也得到了不錯的結果,似乎在肯定他的冒險之舉。
洗澡,換好睡衣,于映央這才坐到床沿,小心地摩挲棉質被面。
15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所積累的疲憊正随着動作慢慢洩出,他眼皮沉重,耳朵卻敏感地捕捉着兩扇門外的聲響,不敢輕易睡去。
就這樣撐到了晚上十點,床頭的電子鐘數字轉變,整間房子的燈光頃刻間暗淡下來,随後歸于黑暗——
這間公寓的主人終于入睡,于映央也松了一口氣,倒進床裡,剛一沾枕就陷入沉眠。
或許是見了故人的原因,夢裡于映央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媽媽将他拉進别墅洗手間,讓他脫掉沾了泥巴的背帶褲,丢進洗手池裡用力揉搓。
嘴裡還不忘數落:“你說說你,好不容易有件新衣服還不珍惜,邋裡邋遢得讓人看到了像什麼樣子……我的臉要往哪兒擱?”
那天于映央穿着印有向日葵圖案的半袖,褲子脫了,隻剩一條小底褲,并着腿站在洗手池旁,自責又傷心。
“待會兒出去了要機靈一點,多跟哥哥姐姐玩,多哄着他們一些。”
媽媽斟酌着,用濕漉漉的細指捏着他的胳膊,拉到身邊耳語:“搞不好将來大家都是一家人……”
可那時的于映央太小了,他的世界裡隻有一座遊樂場,就是明家夏日别墅後院的那方小小的花園。
他不懂哥哥姐姐們早就見識過更多的樂趣,遠比玩土捏泥巴要快樂得多,隻傻乎乎邀請人家一起玩。
至于後來,他是怎麼被那群孩子弄髒衣服又丢進大門前的羅馬噴泉的,他到現在都想不清。
沒能取悅哥哥姐姐的代價有些沉重。
于映央被媽媽扔進洗手間洗了一晚上的澡,嗆了幾次水,咳得喉嚨痛。
媽媽也因此沒能成功宣告和明叔叔的戀情,瘦弱的女人成日浸泡在眼淚中,有時打他,有時打自己,質問蒼天為什麼不能對她好一點,帶着個拖油瓶的苦日子她真的受夠了。
那是一個漫長而惆怅的夏天。
一個月前,于映央對着挂在客廳的明叔叔和媽媽的遺像磕了三個頭,然後拎起行李箱,坐上明繼韬派來的車。
車輛經過羅馬噴泉,飛濺的水花讓他想起那年明朔跳進噴泉将他抱出去,他衣服上的泥将明朔的衣服也搞得很髒。
于映央的夏天從那一天開始,十二年後,再次見到明朔的那一秒他就确定,他的夏天仍在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