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大夫而言,針灸并非僅靠端正态度就能做好。沒有大量的練習,無法熟練掌握這門手藝。
江思明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看到甯玉瑤下手沒輕沒重時,并未責備她,隻是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敲,大聲喝道:“嚎什麼嚎,就算你嚎破了天,該疼還是疼,一個大男人被幾根銀針紮幾下就痛哭流涕的,像什麼樣子。”
彭舒生聽到江老的訓斥,隻能抽噎着閉上嘴巴。他心中懊悔不已,自己當初怎麼就招惹上了這對夫妻,男的兇悍,女的狠辣。尤其是這個女人,表面上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樣,下起手來比她男人還狠。
甯玉瑤自然注意到了彭舒生的表情,但她确實不是故意的。不過,彭舒生的反應越是激烈,她在針灸上的進步越是飛速。
此前她也在秦熠身上練過手,但效果微乎其微。且不說銀針能否順利紮進秦熠那身結實的肌肉裡,就算費了好大的力氣紮進去了,對秦熠來說也如同撓癢癢一般,毫無反應。她完全不知道紮的位置是否正确,還是眼前這個姓彭的更适合她練習。
等她針灸結束,針都起出來後,江思明走上前來為彭舒生把脈。
江老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丁丫頭,你的水平越來越高了,今日這治療效果與昨日相比好了不少。”
甯玉瑤趕忙謙虛地說道:“這都是您教導有方。”
說完,他們倆就好像完全忘記了還躺在床上疼得眼淚直流的彭舒生,徑直朝門外走去。
出了房門,甯玉瑤擡眼就望見秦熠靜靜地站在院子當中。冬日的暖陽灑在他的肩頭,給他的身影勾勒出了一道金邊。
秦熠一看到江老和甯玉瑤出來,快步上前,十分自然地接過了甯玉瑤手中的竹匣。
江思明見狀,輕輕哼了一聲,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匣子罷了,能有多重,用得着這麼巴巴地過來拿。
甯玉瑤與秦熠聽到江老這意味不明的哼聲,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然而就在這目光交彙的瞬間,甯玉瑤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她與秦熠相處多年,對他極為熟悉,一眼就看出秦熠心裡藏着什麼事。但此時還在外面,周圍人多眼雜,她沒有開口詢問。
等到回了自己的屋子,甯玉瑤才輕聲問道:“熠哥哥,發生什麼事了?”
秦熠沉默了好一會兒,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明安,你還記得林鴻軒嗎?”
聽到這個記憶中的名字,甯玉瑤的臉色有些難看。那個上輩子害她國破家亡的罪魁禍首,即便這輩子她已經親手殺了此人,報了血海深仇,但隻要一提到這個人,心中依舊滿是厭惡,她語氣冰冷地說道:“怎麼突然提起他了?”
秦熠拉着甯玉瑤坐在床邊,低聲道:“之前我在北穆王城的時候,曾偶然聽到兩個使臣在交談。當時我并沒有聽懂他們說的話,這些日子我反複琢磨,現在想起來,他們說的應該是蒼荻語。”
秦熠傷好後就在小谷村到處奔走,與村裡的老人們相處得十分融洽。或許是因為經常和蒼荻老人交流的緣故,他學習蒼荻語的速度非常快,這也讓他對之前聽到的那些話有了新的理解。
甯玉瑤看着秦熠凝重的表情,便知道這件事肯定不簡單。她沒有貿然開口打斷秦熠的話,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秦熠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
過了好半晌,他才繼續說道:“當時北穆的文丞相似乎是激怒了那兩個使臣,在文丞相離開後,他們小聲嘀咕說‘北穆王當了綠毛龜,還得意什麼’。我今日特意去詢問了蒼荻的老人,在蒼荻俚語中,‘綠毛龜’是幫别人養兒子的意思。”
甯玉瑤的臉色愈發凝重起來。秦熠的記性向來很好,除了不讀聖賢書,他在其他事情上的記憶力堪稱出色。
她仔細思索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北穆王僅有林鴻軒這一個兒子。如此看來,莫非林鴻軒并非北穆王親生,而是來自蒼荻?倘若真是這樣,那蒼荻方面顯然是知曉其中隐情的,甚至,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蒼荻在幕後一手策劃。”
秦熠點了點頭,道:“看來這蒼荻并非表面那般簡單。”
甯玉瑤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舅舅萬壽節時的情景。她憶起當時見到的蒼荻睿王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以及蒼荻獻給舅舅的壽禮。
她冷冷一笑,道:“還挺會裝模作樣的。”
既然蒼荻有膽量讓北穆王把林鴻軒當作親生兒子來養育,那麼在把林鴻軒安排進大宸這件事上,蒼荻必然也費了不少心思來謀劃。
秦熠接着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此前我們在調查林鴻軒的時候,發現他掌控着兩股勢力。其中一股源于北穆,而另一股勢力的源頭我們一直未能查出。現在看來,那些人極有可能來自蒼荻。林鴻軒死後,他們便消失得毫無蹤迹,也不清楚最後落到了何人手中。”
甯玉瑤還是頭一回聽到這件事。不過,即便如今知曉了這些情況,他們也無法即刻回去調查。
秦熠看着她滿面愁容的模樣,柔聲安慰道:“短期内應該不會生出大亂子。太子殿下遇襲後,陛下定然會下令嚴查,他們隻能潛伏起來。這段時間我出去探尋一下有沒有什麼出路,等你的身體調養好了我們就出發。”
說起調養身體,甯玉瑤已經泡過十次藥浴了。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步好轉,體力日漸充沛,同時她的飯量也在逐漸增加。
秦熠同樣察覺到了這些變化,他注意到甯玉瑤的身形與往昔相比豐腴了些。正因如此,秦熠在每天外出尋覓食物時越發用心。
甯玉瑤心裡也清楚,這樣調養身體的機會極為難得。而且,盡管秦熠現在看上去似乎已經痊愈,但江老曾說過他氣血虧損嚴重。
如今他們身處異國他鄉,又得知蒼荻并不像表面那般無害,所以必須要等到秦熠恢複到身體的全盛狀态才能出發。
兩位病人對視了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有些事确實急不來,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