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歐文不在線,最終厲行聽到的,隻是一句由助聽器放大的、聲音失真的諷刺:“你的Alpha倒是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酒店休息。”
半卧在地上的厲行臉朝向蒙望,沒睜眼睛,但足夠蒙望從厲行臉上讀出一種茫然的情緒。
厲行嘴唇動了動。他以為他發出了聲音,事實上蒙望聽起來隻是幾個破碎的音節。
當時厲行對自己有一種“什麼事都幹不好,純純廢物”的痛恨,事後厲行在歐文的幫助下得知完整經過,又忍不住慶幸他什麼都沒說出來。
蒙望聞到空氣中突然出現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卻是他從未聞過的複雜味道。
乍一聞是清冽的薄荷,聞多了之後會覺得這裡摻雜了一股古怪的草木香,以及一種很淡但不容忽視的甜。
蒙望第一次遇到這麼複雜的信息素,幾種味道單拎出來都不難聞,組合出現在同一個Omega身上時,就很希望嗅覺失靈從未聞過這個味道。也不能說讨厭惡心,就是聞起來不舒服。
難以想象擁有天然花香型信息素的莫尹會喜歡這個……複雜到具有濃重人工合成感的Omega信息素。
審視片刻,似是判定Omega不像裝的,蒙望傾身拎着Omega肩膀把人摔倒床上。他眼底帶有少許憐憫:“還有意識嗎?”
厲行慢慢地點頭,又搖頭。
“你可以分泌信息素,”厲行聽見蒙望說,“又在發高燒……所以……發情了?”
即使厲行聽到的聲音沒有感情,厲行還是從中聽出了看不起、輕蔑的成分。
厲行覺得有點離譜,分泌信息素+發高燒不等于Omega發情,可更離譜的是他确實要發情,蒙望猜中了。
厲行一聲不吭地抓手邊毯子,一點點把毯子拽到腰間,笨拙地蓋在腿上,然後拉高,企圖把自己藏在毯子裡。
蒙望插在口袋裡的手碰到針管,忽然有些不忍心。
但他還是這樣做了。蒙望捏着Omega手腕拉高胳膊,撸起家居服的袖子,不意外地看見Omega手臂内側靜脈和外側肌肉都有不同數量的針孔。
蒙望單手拔開針劑蓋子,注入Omega體内。
蒙望不喜歡這個Omega的信息素,特别是那股膩人的甜。
即便厲行真變成Omega,也不可能是這麼甜的味道。
信息素味道和性格有一定關聯,性格冷淡的Omega通常不會産生甜美的信息素,熱情活潑的Omega一般不會散發出冷淡的薄荷青草香;直來直去的單細胞生物不會擁有複雜的味道,心思百轉千回的陰謀家亦很少是單一香型的信息素。
譬如蒙望的信息素,帶有血腥味的戰場硝煙,在當前信息素學中認為是複合型信息素,所以星際上普遍認定蒙望是一個城府深沉善于運籌帷幄的指揮官。
厲行不愛說話,沒什麼表情,經常會給人一種“不好說話”的冷肅感。
蒙望目光漸漸冷了下來,不管怎麼看厲行都不像是能分泌出甜到膩人的信息素的性格。他隻能把這理解為背後那個人對厲行最惡劣、最低級的幻想,多一秒鐘都不想再聞到這股味道。
速效抑制劑飛快起效,厲行身體高熱消退,後頸跳動的神經也歸于安靜。
大腦恢複清明,腕間殘留着蒙望隔着皮質手套攥着他時留下的觸感,冰冷而粗糙,随之而來的另一種難以言喻的難堪。
厲行緩緩松開毯子,似乎意識到妄圖用毯子把自己包裹起來的舉動有多可笑,無聲别開臉。
蒙望眉峰一挑,“清醒了?”
“……”厲行點一下頭。
“你不是B3人,原先住在哪個星球?”
厲行搖頭。
“不記得了?”
厲行點頭。
“那你還記得什麼?”停頓一秒,蒙望直白地問厲行:“比如眼睛因為什麼瞎的,還記得嗎?”
“……”厲行再次搖頭。
其實厲行什麼都記得,眼睛怎麼瞎的,嗓子怎麼啞的,腿怎麼瘸的,膝蓋怎麼傷的……他都記得。
他不想記這些沒用的東西。可每當他覺得差不多要忘記的時候,總要做一場夢幫他回憶起這糟糕的一切。
……有時候也挺羨慕蒙望的。